但是,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莫尼勒由于母亲是诺罗敦家族的女子,他只有二分之一的西索瓦家族血统;而西哈努克由于母亲是西索瓦家族的女子,也只有二分之一的诺罗敦家族血统。由于我们血管里的血液是两个家族的混合,因此我们这些人也很复杂:有的人亲法国,有的人激烈批评法国,但并没有人憎恨法国。
尽管我的舅父莫尼勒有着光荣的军旅生涯,但因为他口齿不灵,而不再是“王储”了。然而,他周围的一群“青年激进分子”同党却批评他与法国当局的意志相悖,并鼓动他同我祖父苏他罗竞争王位。他们那些丘八式的粗俗言语和激烈的叫骂声,使某些法国知名人士感到不高兴,这也使得法国最高当局知道莫尼勒肯定不可能是一个驯服的国王。因此,不论在金边还是在河内和西贡,在法国驻印度支那总督让·德古克斯海军上将所接近的人们中,形成了一个对我父母有利的“影响集团”。
在柬埔寨,法国当局的高级专员蒂博多是一位性情粗暴但心地善良的人,他坚决反对莫尼勒亲王。由于他经常主持王家内阁会议,他非常欣赏我父亲的忠顺,因而我父亲便成最佳人选。相反,他对宫廷总监莫尼勒的刻薄想法和那些得罪内阁其他成员的意见大为不悦,认为莫尼勒是令人厌恶的“应声虫”。
蒂博多先生不喜欢莫尼勒还有其他原因:莫尼勒的夫人万纳·莫尼勒是高级专员最讨厌的秀首相的外孙女。秀首相是三朝元老的首相,一直在王宫里横行霸道。蒂博多先生甚至想让他退休。高级专员曾对我说:“陛下,秀是一个腐化、放荡和虚伪的人,他背叛了国王和法国,图谋自己的私利。如果他继续留在王国政府内,他一定会向您施加他的影响。我认为,一定要把他赶下去。只要给他以慷慨的养老金,就可以非常容易把他打发了,因为他是一个唯利识途的人。”这也是蒂博多先生写信给德古克斯海军上将时,认为必须排除莫尼勒继承王位的原因。由于海军上将刚刚来到印度支那,他既不了解苏拉马里特家族,也不了解莫尼勒家族。但也不想受他的前任西尔韦斯特总督的意见的影响,因为西尔韦斯特总督临终前写了一份对我舅舅非常不利而对我父亲非常有利的报告。可是海军上将最亲近的同事们大部分都是“老柬埔寨了”,如乔治·戈蒂埃总督、奥菲尔总督和瓦斯内尔教授等。正是由于我父亲的老朋友,我在金边的导师瓦斯内尔教授教我学会了西塞罗语言和狄摩西尼的修辞的基本原理,从而使我一到沙士鲁·罗巴中学以后,进步较快,并能在拉丁语和希腊语方面取得好的成绩。
我们家所有这些朋友都成了我父亲或其子被推荐为国王候选人的狂热支持者。而且,他们把推荐我为候选人,作为在诺罗敦和西索瓦两个家族之间的妥协。
我继承王位,对我父母来说,是一个幸福和骄傲的事情。然而,对我来说,却是恐惧和担忧。
根据法国最高驻扎官的要求,我父亲和母亲负责向我宣布这一令人震惊的新闻:我将继承柬埔寨王位。据神话传说:我们王国是二千多年前由一位从印度来的甘布亲王和娜亚(海蛇)女王建立起来的。“甘布”和“娜亚”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甘布亚”,高棉人把它读成了“柬埔寨”,英国人则读成“肯波迪亚”,而法国人却把它读为“甘波兹”。一九七九年在巴黎的一位高棉知识分子却说“柬埔寨”这个名字是法国殖民主义者造出来的……。
我父母对我能继承最高荣誉感到非常高兴。
我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有些害怕。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大哭了一场。我感到非常恐惧,全身发凉。我对我父母说,我挑不了这么重的担子:我太年轻了,同这个职位不相称。
我父亲先是一愣,然后难过地说:“你是诺罗敦家族最后的希望,西索瓦家族已连续传了两代,使我们蒙受了几十年的耻辱。现在,诺罗敦家族总该出口气了。可是,当我儿子被王位最高委员会一致选为国王的时候,他却拒绝继承自我们伟大的祖先诺罗敦一世去世之后丢失已久的王位。如果你继续坚持这一态度,那我只有一死。”我父亲既焦急又气愤地冲进自己的房间,狂躁地敲打着房间的门。过了一会,母亲来了,她尽量地劝说我恢复理智。她说:“我的孩子,不要再这么哭了,你的眼泪会给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王朝和我们的国家带来灾难,我求求你了。你是诺罗敦家族唯一的希望,为了家族的名誉,还是同意继承王位吧,你一定能像你显赫的祖先一样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伟大君王。如果你拒绝继承王位,西索瓦家族就会把王位永远继承下去。”我母亲并不是仅仅重复我父亲提出的理由,她哭了起来,想以此来唤起我的同情。她继续说:“好好想想吧!你拒绝继承王位,法国会认为这是对他们极大的冒犯。你知道那些顶撞法国当局的亲王们的下场。你的父母、祖父母是要对你的态度承担责任的,他们会被流放。尽管你很年轻,但你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请你可怜可怜我们吧!你还是说‘同意’吧,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