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部决定首先召马格里来解释,但没有传到他。沙士勃雷在此期间给中国公使写了一份措辞强烈的照会,要求立即释放孙中山。傍晚,在照会发出之前,马格里终于在外交部出现了。他坦然承认孙中山已被拘留,但强调这是他在九日第一次访问后出于自己的意志进来的。马格里向外交部保证,在得悉沙士勃雷的要求后,龚照瑗会照办无误,但又说这需要报总理衙门批准。这时,英国官员对马格里关于孙中山怎样进入使馆的说法未与争论,只催促他马上行动,并警告他:鉴于中国使馆违反了外交特权,“女王陛下政府采取严重步骤”将是合理的。马格里答应向龚照瑗转达这个意思,然后离去。在此期间,沙士勃雷的照会已发出,使馆于下午九时五十分收到。
外交部曾警告马格里,虽然《泰晤士报》暂时压住了一条关于此事的消息,但不大顾及官方政策的《地球报》,已于二十二日通过伦敦中央刑事法庭的记录风闻此案。该报访问了康德黎,继而出了特辑,以耸人听闻的方式披露了此案。这里有一篇惊险小说的全部噱头,再加上一种邪恶的东方风味的香料。当记者们赶到使馆时,邓廷铿一再含糊其辞,一个记者正告他,倘若第二天上午孙中山还未被释,使馆就会被愤怒的伦敦市民包围。
晚上,记者们终于在米狄兰旅馆发现了马格里,他承认孙中山被拘留,但不肯说使馆打算怎样处置孙,认为“所传孙中山被捕的报道是不足信的”。他使用了他在外交部用过的论据来维护自己的立场,坚决主张这个案子必须由“国际法专家”来裁决。
谁也没有等着专家们来裁决,第二天,十月二十三日,伦敦各报都报道了此案。一夜之间,孙中山被囚禁竟成了轰动一时的案件,由于公众的同情绝大多数都在孙中山这一边,外交部的态度也强硬起来了。凌晨一时三十分,马格里来访,说鉴于龚照瑗的身体不好,他想还是等到早上再向龚传达他前天晚上得到的口信为好。山德森问他是否知道沙士勃雷的照会已经送给龚了。马格里回答说,此照会已由公使的儿子送给他了。接着马格里说,他将负责设法说服龚释放孙中山,并报总理衙门。但他说,要是能作出保证,一旦孙中山回到香港,英国政府将制止他从事颠覆活动,那么事情就会好办些。他指出,自从中日战争以来,起义迭起,往往都来自香港这个直辖殖民地。
山德森说,此类活动他未有所闻,但对中国当局提出合作的任何一项要求,英国政府将给以友好的考虑。为了从这个正在变成一场外交混战的事件中挽回一点面子,马格里说:“诚然,得到这样的保证,公使可以发电报,说他已释放了此人。”但英国官员无意讨价还价,山德森答称:“女王陛下政府之所以要求必须立即释放此人,盖因对其拘留是非法的。”而且,他也无权答复马格里所提的要求。要是公使不照此办理,英国政府认为,要求中国政府立即把他召回是适当的。山德森还威胁马格里说:“在使馆任职的英国国民,凡涉及此事者”,其外交特权将予以取消。
马格里要求山德森把最后通牒延至四时,届时他可望得到龚照瑗的决定,山德森表示同意,但警告说,他们决不允许让孙中山在使馆再留一晚。这时他们还讨论了释放的方式。快到四点钟时,马格里回来说,中国公使只要“保留他的利益和特权”,就可以让孙中山离开。
使馆成了令人战栗的骚动之地。办事员和译员们四处奔跑,而记者和观众则围集在大门口,侦探也还在那儿站岗。有些记者甚至闯到里面去,等待着收场,一点也不客气。四时三十分,外交部派来一位特使,还有苏格兰场侦探长乔福斯,以及无处不在的康德黎博士,来认领那位被囚禁者。几分钟后,马格里命令囚犯从楼上下到底层,没有忘记把没收的硬币和信件还给他。在蜂拥上来的记者接近他之前,孙中山被带进一辆四轮马车赶到苏格兰场警署,在此交出一份陈述书后,便同康德黎一起回家,在这场苦难的经历后他将得到休息。
但是,这不是隐居的时候,孙中山发现他出了名,便抓住这个机会指责敌人,歌颂反满事业。回家的第二天,许多记者要求访问,他们发现孙中山“并非不愿谈自己被囚的事”。他给记者们的印象很不错,有一位还描述他“容貌标致”和“小小的身材”。他虽然累了,但却以“果断的声音”谈及他是如何被“诱进”使馆的。人们还注意到,他的英语说得“非常流利”,但带着明显的外国腔。许多社论作者在论及使馆的阴谋时常常是激愤和谐谑兼有。而当《泰晤士报》甚至也认为批评中国当局是适宜的时候,马格里就想推翻“绑架”的指控,但他的论据根本敌不过孙中山的富于戏剧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