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把任何单一的理论说成是一种“解决办法”都是十分危险的。再者,在经济学家和政策制订者当中,凯恩斯主义还是一个争论很大的问题;其效用随着经济的性质、人力、条件以及时间的不同而受到很大限制。但是,有一点似乎很清楚,这就是如果说实行赤字财政的主张有其紧急的实用性的话,那么它是适用于三十年代的美国的,因为美国当时有一支失业大军,有丰富的原料,有一定的工业水平。
首先,赤字开支是符合宪法精神的。在一次社交集会上,最高法院大法官斯通悄声对珀金斯小姐说:“亲爱的,征税权足以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了”,他实际上是在提醒政府,同其他可能被司法活动所堵塞的途径相比较,它在整个财政领域内握有全权。确实,赫赫有名的宪法问题权威,普林斯顿大学的爱德华·科温教授就预言过“最高法院的衰落”,因为法院造成了一种难于从法律上对联邦拨款进行非难的局面,因而把开支和征税的大权留给了国会。
实行巨额赤字开支的办法在政治上也是行得通的。尽管国会不停地大谈节约,但至少在罗斯福前五年的任期内,它对花钱是积极的。国会议员愿意投票赞成一切开支提案而反对一切征税提案,这一向在政治上是老生常谈,而这二者的结合恰好符合赤字开支。总统时常不得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反对国会中的增加开支派,例如关于退伍军人的退役费的情况,便是如此。假如罗斯福在1937年向国会提出的是扩大开支的计划,而不是关于最高法院的计划和某些改革措施的话,那么也许他既履行了他对三分之一住不好、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们所承担的义务,又提供了大量重新就业的机会。
赤字开支是极其适合罗斯福的思想和纲领的。他不是空谈理论的资本主义者;在任总统的二十年前,他是一个实行新政的州参议员,曾支持过许多政府的控制措施和改革;充当威尔逊的助手和担任州长时,他奉行进步主义。他不是教条式的社会主义者;他从来不主张生产资料归中央政权所有。既然他摈弃了这两种教条主义的解决办法,那么,在新政派正在摸索一条可行的中间道路的时刻,凯恩斯的经济学确实是条中间道路。
“这是否可行?”作为一个注重实际的人,罗斯福是喜欢进行试验的。对于大规模救济计划、退役金支出和金融膨胀来说,赤字开支在1935年和1936年起了作用。接着,就转而实行相反的政策:救济费削减了,商业银行的储备金要求提高了,银行拥有的债券减少了,增加贷款的速度放慢了。放弃赤字开支的转变并没有奏效。这两次试验从不同的方向得出了充分的结论。罗斯福可能还会要求有机会继续进行试验,但是无限期地把国家当作实验室是不行的。
对于可能成为他所面临的经济、政治、司法问题的理想解决办法的东西,何以这位最注重实际的人竟会失之交臂呢?
这并不是因为凯恩斯无法与他接触。这位英国人曾经同总统通过信,1934年总统还曾和他会谈过。两人的关系颇为融洽,但是这位知识分子和这位政治家不是同一类人:罗斯福对于凯恩斯的“烦琐数字”将信将疑,而且有点诧异地发现,与其说凯恩斯是个政治经济学家,不如说是个数学家;在凯恩斯这方面,则对总统在经济学上造诣不深而感到失望。
从英国凯恩斯心情日益不安地注视着1937年后期的急骤衰退。1938年2月1日,他给总统写了一封慷慨陈词的长信。“三年前拜见时,承蒙热情接待。因此我不揣冒昧,略陈管见。……”在表示了自己并非无所不知以后,凯恩斯便对美国政府最近的经济政策有礼貌地提出了坦率的批评。他说,1936年政府犯了“乐观的错误”。只是依靠了大规模的公共工程和其他投资,才有所复苏。政府在住房、公用设施、交通运输等耐用品方面,本来有空前良好的机会去组织更多的投资。
凯恩斯问道,投资没有增加政府能免遭批评吗?
对于住房问题的处理实在是很拙劣的而建房可以大有助于复苏。至于公用事业,他们对政府提出诉讼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对于那些据说是很差的控股公司,并没有人提出什么办法使之恢复原貌。总统应当做的是,要么同公用事业和解,要么就更强硬一点。凯恩斯倾向于将他们收归国有,但是如果舆论条件还不成熟,那么“即使隔一个星期就非难公用事业一通”又有何益?至于铁路,要么就接管过来,要么就对经理们所面临的难题表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