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经济学家的罗斯福
在罗斯福第二任后期,有一天,马里纳·埃克尔斯来到白宫同总统商谈几个紧急的经济问题。原来安排他与总统共进一小时午餐——这是政府官员要花好几个星期才争取得到的优遇。但是使他很不愉快的是,他发现参议员麦卡杜插进来占了他的时间。当埃克尔斯终于走进总统的书房时,这位壮实的加利福尼亚州老人正站在罗斯福面前激动地大谈其家乡的政治形势。
总统说,“请坐吧,马里纳。”他又对麦卡杜说:“我和马里纳就要吃午饭了。”
麦卡杜一心只想自己的问题,没有注意到这个暗示。他说:“哪,不妨事,你们二位吃吧——你们吃你们的,我说我的。”
罗斯福伸手到他椅子旁边的热炉子上拉出一个盘子。盘子滚烫。他狼狈地来回换手,总算把它放到了埃克尔斯面前。总统摆动着他那烫痛的手,埃克尔斯心里直着急,麦卡杜却还说个没完。他最后说:
“喏,富兰克林,你要记住。我最后给你留下一条意见。今后如果要在加利福尼亚州任命联邦法官的话,我希望你跟我商量,不要找那个狗娘养的唐尼。……”
麦卡杜终于走了。罗斯福对这一切毫不动气,这使埃克尔斯感到诧异。他欠身向前也谈起来。可是当侍者把餐具用车推走时,又有打岔的来了。法拉跳将进来,罗斯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球,这条狗就为他主人表演衔回猎物的把戏,玩了好一会儿,埃克尔斯则有气无力地说些称赞的话。
“好啦,够了,”罗斯福对法拉说,“我得继续工作了”。埃克尔斯又开始谈,可是过了几分钟,他发现没有人听他说什么。罗斯福在屋里四处张望寻找法拉。突然间总统叫道:“唉,我的天啊!马里纳,你看见了没有?”
埃克尔斯看见了。法拉正在角落里的地毯上干着不检点的事。罗斯福把侍卫人员叫来,让他把法拉的鼻子按在它弄脏的地方,要它长点记性,这就又耽误了好几分钟。这时候埃克尔斯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带着一肚子无名火走了。他的同事正在联邦储备大厦满怀期望地等着他。然而,他所能告诉他们的,只是加利福尼亚州的政治行情和法拉的所作所为。
这样的事发生过许多次。人们对于罗斯福处理公务的习惯感到惊讶——他可以参加一个又一个彼此之间毫不相干的会议,就像一个在游艺室里的孩子一会儿玩这个玩具,一会儿玩那个玩具一样,他有本事把一件事一股脑儿抛开转而去做另一件事,特别是在人和事的无情压力之下他仍能安之若素,甚至嬉笑自如。当然,方法是本质的反映。罗斯福思想的敏锐和灵活非常适宜于新政的试验性阶段。1938年的罗斯福仍然是个随机应变者,仍然是个实用主义者。
仅有现实性够不够呢?罗斯福在衰退期间摸索和犹豫不决的情况反映了他作为经济学家和思想家的弱点。他不相信陈旧的教条式的经济理论,这在三十年代倒使他没有沦为某些冒险性主张的奴隶。但是同时,这种不信任又切断了他同一位经济学家和一种经济学观点的关系,而这位经济学家和经济学观点有可能为罗斯福在经济、政治和宪法方面的主要困难提供值得重视的解决办法。
此人就是著名的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他既是一位学院院士,又是布卢姆斯伯里区一伙怪才的领袖;既是经济学家,又是个始而发财、继而亏本的投机商;既是剑桥大学的教师,又开办保险公司。他既是个生性易怒的知识分子,与世界各地的实务家有密切关系,又是一个信仰自由资本主义的改良主义者。二十年来凯恩斯以其在经济学、工业和国际事务方面的非正统的观点向英国舆论挑战。1936年他发表了他的经济学思想的杰作:《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在《通论》这本书里充斥着对于人们珍视的理论和予以尊敬的名字进行的非难,古怪的名词和公式充满全书,中间还插进一些长管的附件,读过此书者为数寥寥。但是它对美国自由派经济学家已经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因为,在凯恩斯的晦涩的文字下面闪耀着一个极其简单的中心思想。古典经济学家断言,在景况不佳时期,政府即或不鼓励,也得容许实行低工资、低物价,并且大力平衡预算。在这一紧缩过程中,经过清理与净化之后,经济状况才会自己走上正轨,就好像从漫长的丘陵攀登高山那样,重新达到商业周期的顶峰。凯恩斯大胆地抨击这种理论。他向政府提出的建议的中心内容是在萧条时期应当通过大大增加开支和降低税收的办法,故意造成预算的不平衡。只有通过消费者的大量消费,政府或私人资本家的投资,经济才能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