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在向国会发表演说以后,对众院共和党领袖斯内尔说:“伯特,就像纽约东区的人常说的那样,不是请求他们,而是通知他们!”
但是通知他们些什么呢?实际上,罗斯福自己也茫然不知所措。对此他颇有自知之明。他担任了五年总统以后,在一场日益深化的经济危机中,还得重新学习经济制度中的那些奥妙方法,这实在使人觉得既可怜而又有兴味无穷。同往常一样,他更多地同人商量而不是请教书本。有一位纽约银行家曾经警告他不要去向那些不切实际的危险的理论家请教,总统写信给他说,他所会见的实业界人士比任何其他方面的人士都多。“假如你能够来到我的办公室,在我旁边坐上一个星期,那对你将大有好处,正像我每天大受教益一样,你也会在各方面大受其惠。”总统又一次同人们谈到深夜,仔细讨论他们的想法。
不幸的是,罗斯福愈是向他周围人士和所召见的人们求教,他就愈有危险卷入自己的僚属、内阁、整个顾问班子在经济政策上的争论而不能自拔。而且他也愈来愈深地陷入了学院派经济学家们的论战之中。
秋季和初冬,罗斯福的保守派顾问似乎占了上风。摩根索关于平衡预算的演说,总统对这一问题一再提出的保证,大肆宣扬节约政府开支的决心,在讲话中经常注意把大部分商人同极少数不法分子区别开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提高商业界的信心,鼓励投资者,支持股票市场。新年后不久,罗斯福在同记者举行的“预算讨论会”上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下一个财政年度的预算支出削减五亿多美元。
总统的谨慎并没有给商业界带来安慰,而主要是起了唤起他周围的新政派分子的作用。到了1937年底,他们正把问题直接提交给人民。但这只是一种迂战术——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要在罗斯福本人的经济思想中占据突出地位。
这时新政派已经成为一个相对稳定和统一的集团。他们在内阁中的领袖是伊克斯、华莱士、珀金斯,还有到了1938年也许比上述这些人对罗斯福都更有影响力的霍普金斯。在这些显要人物背后,是一批华盛顿从未有过的精明能干的谋士。热情奔放的科科伦同从前一样地活跃,表现了他的非凡能力:即既擅长严格的技术性工作,又擅长辛苦的幕后政治交易。在这个时期中,一位影响日增的官员是联邦储备系统董事会主席,名叫马里纳·埃克尔斯,是一个来自犹他州的尖尖面孔的银行家。还有两个日益引人注目的明星是威廉·道格拉斯和罗伯特·杰克逊,前者当过教授现任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他有一头黄红色头发,后者是一位由于在司法部工作而闻名的纽约律师。在这些人后面有为他们提供图表、备忘录、进行分析的十几个不甚知名的经济学家和律师——劳工部的伊萨多·卢宾、农业部的莫迪凯·伊齐基尔、财政部的赫尔曼·奥利芬特、埃克尔斯手下的劳克林·柯利、霍普金斯手下的利昂·亨德森和戴维·奈尔斯。
1937年底,新政派分子东一批西一拨地秘密集会,热烈讨论如何挽救新政,然而,在经济战略上他们有分歧。正统的凯恩斯派要求罗斯福开始执行更大规模的和更完善的支出计划。另一些人则要求采取老办法猛打托拉斯。新政派分子对当时罗斯福的政治倾向很不摸底,所以没有让他参与其事;再者,他们的策略是从左面增加压力来迫使他行动。
最后,罗斯福在一段时间内不知不觉中对于扩大开支派和主张打击托拉斯派之间的争端作了抉择。秋天他曾私下抱怨说,某些经济利益集团联合起来向他施加压力,这表明了总统的思想趋于哪个方向。杰克逊按照比新政早一个世纪的他的同姓人的作法,向商业界发起反攻,把经济衰退归咎于垄断者和投机商。伊克斯跟着谴责“六十家族”,他大声疾呼上述这些家族控制着美国经济。新政派并不仅仅是痛恨垄断者的经济权力,而且还严厉抨击他们意欲攫取政治权力,试图对抗1936年人民的委托,甚至要把国家引向法西斯主义。伊克斯焦急地等待总统支持他们的进攻。罗斯福勉强支持了,不过他注意重申“缺乏公民品格”的只是极少数商业界人士。
当时打击托拉斯是件时髦的事情。要在新政与商业界之间煽起冲突,要使罗斯福所面临的抉择更加尖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因为商业界人士最主要的理由是,经济衰退是由于投资者对罗斯福的政策和最终意图缺乏信心直接造成的。缺乏信心意味着缺乏投资,投资不振意味着工业的车轮放慢。当新政派不留情地抨击商人的时候,商人们转过来要求罗斯福抛弃他的激进的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