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辛格看来,这些并非抽象的课题,基辛格认为,它们都是美国需要在军事上做好准备的那类问题。基辛格又设想了另一种情景,假定美国的报复力量在一场突然袭击中丧失一半,但仍保留着其余一半,而伤亡则颇轻微。苏连接下去的一步是送来最后通牒;如果美国以攻击苏联城市作为报复,美国城市就会在苏联的袭击下遭到毁灭,并造成巨大伤亡。基辛格问,当美国已失去了一半的报复力量,又知道大规模反击所可能产生的后果,是不是仍有可能采取这样一种行动。基辛格认为,“如果单纯从理智上来考虑,美国的报复将不会有什么意义。”基辛格并不是说美国不会进行报复,只是说,美国这样做是达不到什么合理目标的。
基辛格记得艾森豪威尔谈到柏林问题时曾经说过“只有疯子才会发动核战争。”这些壮语目的是在于警告苏联领袖;在基辛格看来,这一目的并未达到。如他所解释的,苏联没有必要发动一场核战争来威胁柏林,而美国则由于它的全面战争战略,除了用核破坏来威胁之外,不可能保卫柏林。基辛格写道:“必须随时准备像疯子一样行动的是我们,而不是苏联人。”美国要坚持如此愚蠢的姿态,这是难以想像的。美国的虚张声势总会露底;公众舆论决不会支持它,美国的盟国也一定会怀有敌视情绪。这样一项政策是无法长久维持的。
赫鲁晓夫已经表现出,要对付美国这样一种毫无意义的威胁是多么容易。他的“不负责任的态度”——他的狂言和咆哮——可能只是一种姿态,但无法弄清楚,也没有办法对它作出反应。像美国这样一个和平的、主张维持现状的国家,绝不能促使一个像苏联那样的国家,相信“它宁愿发动一场全面攻击,而不愿默认苏联获得哪怕是很少的利益”。只有在苏联对美国发动一场先发制人的进攻时,才会产生美国大规模报复的危险。苏联决不会缺乏理智到如此地步,来策划那样一个行动。
苏联核能力的发展以及导弹力量的增长促使基辛格甚至更加强调他于1957年在《核武器与对外政策》一书中第一次作出的警告。他继续认为,具有进行一场有限战争的能力,对任何有意义的军事战略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基辛格写道,威慑不仅取决于对公开侵略的报复的程度,而且取决于作出这样一种反应的可能性。由于人们对大规模报复的观念已大大地丧失了信心,更不必说大规模报复的效用了,基辛格发现支持有限战争能力的人已越来越多了。基辛格说,那些主张这种战略的人经常强调这种战略较为稳当。一个拥有进行有限战争这样一种力量的国家在受到挑衅时,事实上可以选用有限战争的力量。有限战争不就是一种空洞的威胁。许多人也开始承认有限战争不一定会逐步升级;有限战争的目的不是消灭敌人——它只是不让敌人在侵略中夺取他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基辛格写道:“如果我们用有限战争来抵抗侵略,我们可能遇到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我们继续依赖过去十年的战略所必然遇到的结果。”基辛格相信,以有限战争能力为基础的战略提高了威慑的可能性。他深知有许多人激烈反对这个概念,他们以为,愿意准备一场有限战争,就反映了意图引起这样一种战争。基辛格认为这种立场既不合理又不老实,使他感到愤怒,他写道:“没有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会主张发动有限战争。有限战争的问题只是在共产党进行侵略或讹诈的情况下才引起的。…如果因为有限战争可能引起全面战争,于是就讥笑有限战争的想法,然后依靠一项一般的政策,即除了全面战争,我们别无选择,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基辛格说,有限战争并不比和平更可取,但要比投降或全面战争较为可取。他并没有低估这个战略的艰巨性,根据他的说法,有限战争战略是以“心理上、政治上和军事上的技巧的结合”为前提的。
基辛格认为局部防御的战略将大大增强西方外交的灵活性,但它不可避免地提出了核武器是否应该使用的问题。基辛格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早已在《核武器与对外政策》一书中充分阐明。他是否还准备说,核战略提供了“抵消中苏两国的人力和最充分地利用我们优越的工业潜力的最好前景”?他指出,他已不再持有1957年所表示的那些看法。由于许多情况在变化,他已改变了看法。首先,他看到,美国军事机构内部以及盟国内部对有限核战争的性质仍然意见不一;他说,这一点,使人对美国是否懂得怎样限制核战争产生怀疑。其次,他注意到苏联核储存的增长以及远程导弹重要性的增加,这些都改变了核战争的战略意义。最后,他看到军备控制谈判的压力,而这种谈判必然影响任何战略的执行范围。基辛格继续相信“有限核战争的一种理论上的模式”是可能设计出来的,但他知道,在核时代开始后的十五年,要想“从我们的军事机构中弄清楚对‘有限核战争’究竟怎样理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美国各军种内部的矛盾也在我们的盟国内部重现。基辛格怀疑西方国家是否“‘懂得如何加以限制,或者敢于规定限制”。“在大量核武器和远程导弹的出现”所引起的变化,以及苏联现已拥有很多核武器这个事实的前提下,基辛格以往一度见到的那些有利条件已不复存在了。在战术上使用的核武器难以代替数量上不足的常规武器。最后,基辛格看到核武器继续被专门列为一类;许多人认为核武器应该被完全禁止。在这些情况下,严重的抑制情绪总会妨碍核武器的使用。基辛格写道,不管禁止核试验的一些其他后果如何,它一定会“使原来就很强烈的不愿在有限战争中使用核武器的态度变得更为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