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班的活动程序和实践是别拘一格的,它的基本原则看来是节约。对于把美国人看成为清教徒的欧洲人来说,他们在哈佛的最初的经验,肯定是证实了他们的全部预想。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尚未改革的哈佛大学,宿舍是男女分开的,暑期学期中,有一个警察站岗,以保证不使男子进入女性居住的神圣区域。从未有人认为,外国客人们,不管他们的年龄多大,有什么名望,不应当完完全全像美国大学生一样生活,或者像为了获得学分而到哈佛暑期学校来上课的美国中学教员一样生活。在夏天,哈佛是一个“开放的大学”,任何一个人,只要交一笔注册费和选修一门或几门课,就被接纳。一个英国议员或一个法国审计院的成员,在坎布里奇闷热的夏天,一旦解掉领带,脱去上衣,无拘无束了,他就得跟美国的小伙子一道在那洞穴一般的哈佛俱乐部里用餐,这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任何一个熟悉这些男女在他们本国是怎样生活的人,可能会把这个研究班说得很糟。但实际上,研究班办得很出色。
研究班的成功,很大一部分应归功于基辛格本人。他在有意避免过问任何有关客人们“食宿”问题的同时,却对一切与制定好的教学计划有关的事情十分注意。这个每周授课两次的专门研究班是很重要的,所以,基辛格尽最大的努力争取能干的同事们的帮助。基辛格每年都找一些助理——有时,他们的地位和年龄都比他高——去主持一两个主要的小组。下午,每周有两三次,研究班集合会见一位知名的来宾,请他无拘束地谈谈美国生活的某个方面。基辛格认为,主持这种会谈并参加随之而来的提问,是他的一种特殊责任。在研究班不公开的课程进行之前,基辛格常常要与他邀请来的客人共进午餐,并请八个或十个研究班的成员也一起参加。在教师俱乐部的这种交谈往往要持续到午后。无论请谁到研究班来演讲,基辛格都不会感到后悔。在最初几年,这种差事并没有什么酬金;对一批朝气蓬勃的外国人讲讲话,这种愉快似乎就足够诱人的了。基辛格常常邀请哈佛大学的一些教师来参加。戴维·里斯曼、小阿瑟·施莱辛格以及麦乔治·邦迪经常是座上客。还有一些全国闻名的人物,如埃利诺·罗斯福和沃尔特·鲁瑟;评论家和作家如桑顿·怀尔德和约翰·克劳·兰塞姆;以及犹如詹姆斯·赖斯顿和威廉·巴克利那样迥然有别的各种新闻记者。
基辛格一周有好几天都呆在哈佛校园内他那间狭小而简陋的办公室里,研究班的成员随时可以找他。晚上,他和他的夫人在家里招待研究班的参加者;谈话经常持续许多小时,政治是主要的话题。研究班的参加者们从来到的一开始起就知道,他们在坎布里奇的暑期生活应该感谢基辛格。他们钦佩他的智慧,也钦佩他的勤勉。每一届研究班,仅在不满八周的时间里,基辛格就跟几十个男女有了私交,而半年前,他连这些人的名字还没有听到过呢。难以避免的,他对有些人更加感兴趣;反过来,那些没有他那种政治兴趣、性格腼腆不善辞令的男女,则可能觉得他的性格不易接近。
仅仅几年的时间,基辛格的外国朋友之多,就已经是没人能和他相比了。没有一个美国人能够自夸结识了比他更多的欧洲和亚洲的各种类型的知识界人士;很少有人能得到提供的情况,从而对于国外的政治形势有像他那样密切的了解。如果基辛格向他的客人们稍稍介绍了点美国生活的复杂性的话,那么,他们也就会把自己对本国的非常可贵的见识向他介绍。许多研究班的参加者成了他的朋友,并经常和他通信。他到国外去旅行的时候,他在世界各地有几百个男女是相识的;他得到他们的盛情款待看来完全是理所当然的。许多新闻记者、政治家和文职官员认为,应基辛格的要求而把他介绍给一个他所渴望会见的人,那是一种难得的荣幸。基辛格不只是个美国来宾而已,他是在坎布里奇各式各样的交往中表现出具有卓越的辩驳才能的一个人。从前的研究班成员——特别是那些最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在安排的任何一次会见中,基辛格无不认真对待,而且他们知道,这种会见决不会有失他们自己的声望。要夸大基辛格从他的国际研究班的朋友们那里所得到的帮助,那是困难的。
1952年3月,基辛格成了一份新杂志的主编,这本杂志的名字—一《合流》——是取得很合适的。威廉·埃利奥特再一次以哈佛暑期学校主任的资格支持这种工作。第一期是以一种售价低廉和平平常常的开本出版的,谈的却是一个大得无边的题目——“文明的基础是什么?”以后的几期比较朴实了,各种各样的论题都有,如教育、大众宣传工具、宗教、意识形态以及核时代的问题等等。有个时期,欧洲在政治上分裂了,大多数知识分子局限在狭隘的意识形态小圈子里,因此基辛格想创办一本超越这些界限的杂志;于是在与这些意识形态小圈子无关的情况下,他出版了这本杂志。《合流》最初是作为欧洲人与美国人进行对话之用的;经过一段时间以后,它把视野扩大到亚洲,尽管西欧和美国仍然是它思考的焦点。许多文章都犹如昙花一现;但也有些文章是出类拔萃的。基辛格以极其有限的财力设法创办了这本杂志,它既不属于左派,也不属于右派。杂志上刊登诗歌和小说,不管是出自名家之手,还是无名小卒所写的都有,也登载各种各样思想倾向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和政治家——包括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的和保守的政治家—一的文章。这样一本发表过下列这些人的文章的杂志,是不能说属于某一个明显的政治或专业集团的,这些人如莱茵霍尔特·尼布尔和伊诺克·鲍威尔、阿尔贝托·莫拉维亚和安德烈·马尔罗、卡尔·贾斯伯斯和乔伊斯·卡里、丹尼斯·希利和沃尔特·罗斯托、维克多·韦斯科夫和贝特朗·德·儒弗内尔等。只要情况允许,基辛格就扩大他的组稿网。他从未能渗入苏维埃世界,但是他作了最大的努力,在他所能去的那些地方尽可能找到各种不同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