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相信拿破仑是不能被收买的——与法国结盟决不能保障奥地利的领土完整——梅特涅便着手推行一种旨在达到两种效果的方针:打败拿破仑领导下的法国,以及保障奥地利帝国的生存。欧洲人几乎都认为这样的结局是不可能实现的。在他们看来,法国象征着力量和未来;奥地利与之相比则似乎是衰弱的,不合时代要求的。梅特涅承认这样的事实:法国与奥地利分别代表着他那个时代的欧洲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两者并存似乎不大可能。因此,梅特涅得出结论,拿破仑必须走开。然而,他打算怎样实现这一大业呢?依靠狡猾、忍耐与权术。奥地利必须率先组织一个反法同盟,而且必须偷偷摸摸地、小心翼翼地去做。只要走错一步,引起拿破仑的怀疑,那肯定会使整个大厦崩塌。这就需要一名高明的外交家,一个善于同时进行许多不同谈判的外交大师。这个人必须懂得拿破仑的心思,既不低估,又不夸大拿破仑思想的特性。最后,也许是最重要的是,这项行动需要一个合法的原则,梅特涅找到了这个原则,这便是和平。
根据基辛格的意见,这项行动极为冒险,但是梅特涅执行这项任务的能力是绰绰有余的。梅特涅认识到拿破仑帝国的根本弱点是缺乏有保证的合法的皇位继承,并且了解拿破仑急于想弥补这个缺陷,于是便想出一个计策让他的皇上为这个法国皇帝帮个大忙。拿破仑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①的女儿联姻,最后就会使那个科西嘉暴发户(指拿破仑)合法化。梅特涅赶忙为联姻作出种种安排。在回顾导致1810年皇室联姻的谈判时,基辛格觉得这种情况是带有讽刺意味的。正如拿破仑的许多敌人不愿相信法国皇帝的政策是一种“贪得无厌”的政策,而宁愿把他看作是一个可以和他讲道理的十八世纪的统治者一样,也正如这种看法曾使他们接连不断地被打败一样,现在,拿破仑也完全地误解了皇朝与皇朝间关系的性质。拿破仑相信,与奥地利公主结婚在奥地利政策方面会使他得到某些保证。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想法更荒谬的了,特别是正当梅特涅这样一个人执掌奥地利外交政策的时候。
梅特涅在1812年了解到拿破仑正在准备入侵俄国。奥地利该怎么反应呢?按照基辛格的说法,奥地利只有三种选择:联俄,联法,或奉行一种武装中立政策。每种选择都带有很大的危险性。俄国是一个非常不可靠的伙伴;它以往曾经至少有那么一次出卖过它的盟友奥地利。奥地利有什么理由再去冒这个险呢?此外,与俄国结盟等于是招致法国进攻奥地利,这样很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同法国结盟包含着另一种同样不能忽视的风险,它会危及奥地利在欧洲的道义上的声望。尽管联法政策可能符合奥地利的本身利益,但是欧洲的其余国家是决不会答应的。至于武装中立,这种政策的代价一定是非常高昂的。在要求他三者取一的情况下,梅特涅选择了同拿破仑有限结盟的政策。基辛格对此看得十分清楚,梅特涅作出抉择时道义上是暧昧不明的,但是他知道这项政策符合奥地利的利益。其中之一便是奥地利可免于法国入侵的危险,另外,它也可以不必武装自己了。急于想得到奥地利支持的拿破仑答应给奥地利装备一支三万人的辅助军团。拿破仑答应给奥地利很大的好处,包括拿破仑答应在打败俄国以后给奥地利增加领土,作为奥地利以最小规模加入战斗的一种报酬。
假如拿破仑成功了,奥地利是不会有什么风险的。假使他失败了,俄国一定会逼奥地利放弃它与法国的联盟,转而参加一个反对拿破仑的欧洲大同盟。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奥地利总能得到好处。事实上,真正实行的是第二个方案。法国军队在俄国溃败的消息一传到维也纳,圣彼得堡就立即把它几个倡议中的第一个送给了奥地利。沙皇竭力要求奥地利抛弃与法国的联盟,并参加同盟国反对拿破仑的战争。梅特涅根本不考虑那么一回事;他向俄国人解释说:“一个依靠确认条约关系的神圣不可侵犯性作为它唯一生存条件的国家,是不能够轻易地破坏盟约的。”梅特涅不愿看到别人以民族主义的名义打垮拿破仑。如果要把合法性主要地同民族自决思想联系在一起的话,像奥地利这样的多民族国家就难以生存下去。如果奥地利要参加到反击拿破仑的同盟里去,那也必须先考虑自己的原则并以此为参加的条件。
通过考察,基辛格发现梅特涅的政策是“深思熟虑的,狡猾的”。虽然别人难以理解他的政策,但是梅特涅则胸有成竹。不过风险也很大。基辛格写道:“走错一步,就意味着灾难,而失去信任便会招致孤立。”梅特涅试图在奥地利能接受的原则基础上组织一个同盟。要做到这一点,奥地利不得不在欧洲的角逐中显出是一个中立的面孔,只关心恢复和平结果,梅特涅如愿以偿。用基辛格的话来讲,奥地利“获得了同盟国最高统帅的地位,…把战争从它的领土上转移了出去…,把同盟放在各国内阁的基础上,而不是放在各国人民的基础上,从而…保证了和平,而这种和平的合法性与奥地利的继续生存是一致的。”对于所有这一切,基辛格写道:“这样做虽不是英勇的行为,却是挽救了一个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