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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别林自传(99)

作者:卓别林

我把一只手伸进了外衣口袋里,佯装里面有枪的样子,同时大声问:“你想做什么?”

小野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餐具,小声嘟囔着:“他说,您不去看他的画,就是侮辱他的祖宗。”

我猛地站起来,一只手仍插在口袋里,狠狠地瞪着那个年轻人。“你到底想怎样?”

接着我对雪尼说:“我们走。小野,你去叫辆车。”

外面有辆汽车正等着我们,我们开车离开,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首相的儿子犬养健先生邀请我们一起去看相扑比赛。更神秘的事情发生了。比赛正在进行,忽然,一名随从走过来,拍了拍犬养健先生的肩膀,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犬养健先生对我说抱歉,要先离开一会儿处理一件急事,很快就会回来。直到相扑比赛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才面色惨白地回来,看样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摇了摇头,突然双手掩面,说:“刚才有人暗杀了我父亲。”

我们赶紧把犬养健带到我们居住的旅馆房间,给他喝了一杯白兰地,他才算平静下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们。事情的经过是他母亲告诉他的。当时,首相正和妻子、女儿在屋子里,六个海军军官杀掉了门口的警卫,冲了进来。他们将首相团团围住,并用手枪对着他。首相努力和他们辩论了二十多分钟,但没能打动他们。他们沉默不语,并准备开枪。首相请求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在妻女面前杀他,这几个人答应了。于是,首相平静地带着他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过了好久,妻子女儿听到枪声,首相被打死了。首相临死前一定是在试图说服他们,但是终究没能躲过这个噩运。

首相的儿子说,要不是当时他和我们在一起看比赛,他肯定也会跟父亲一起被杀。我们开车送他回家,看到了两小时前首相遇刺的那间屋子,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有许多摄影记者和新闻记者聚集在那里,但出于礼貌,他们都没有拍照。这些人希望我能讲几句话,我无法推辞,只得说,这是一个悲剧,无论是对首相家属和全国来说,都是惨痛的悲剧。

因为首相被杀,原来安排的首相接待我的仪式只好取消。

雪尼认为,这次暗杀也许与我们有些关联。他说:“打死首相的刺客是六个人,而那天晚上到我们吃饭的酒馆里挑事的也是六个人,这绝对不是巧合。”

直到休·拜厄斯写的那部内容丰富有趣的《暗杀政府》发表以后,跟我有关的这个秘密才真相大白。原来,当时在日本有一个很猖狂的集团“黑龙会”,那次要我向皇宫鞠躬的事情就是他们指使的。下面是休·拜厄斯书中的一段文字,讲述了杀害首相的刺客的情况:

古贺清志是个海军中尉,这次暗杀活动就是他策划的。据他在军事法庭上供述,阴谋分子曾经预谋轰炸众议院,企图达到军事管制的目的。他们计划,先由那些容易领到旁听证的文官混到楼上,往下扔炸弹;而武官则在门口埋伏,将那些逃出来的议员开枪打死。

还有一项更为惊人的计划,如果不是在法庭上被记录下来,简直难以置信,那就是要暗杀当时访问日本的查理·卓别林。首相曾邀请卓别林出席茶会,青年军官们认为可以乘机冲进去,将卓别林杀掉。

法官:“为什么要暗杀卓别林,杀掉他有什么好处呢?”

古贺:“我们相信,杀死卓别林可以挑起日美战争,这样就可以一箭双雕,因为他既是美国的红人,又是资产阶级的宠儿。”

法官:“这么精心策划的阴谋,为什么后来又放弃了呢?”

古贺:“因为后来有报道说,还无法确定举行茶会的事。”

法官:“你们为什么要袭击首相官邸?”

古贺:“将兼任政党总裁的首相推翻,也就是说,粉碎政府的核心。”

法官:“你很明确地打算杀死首相吗?”

古贺:“是的。不过我跟他之间并不存在私人恩怨。”

他们还供述说,之所以放弃暗杀卓别林的计划,是因为内部意见不统一,有人认为将这个喜剧演员杀掉,不一定能挑起日美战争。

我不难想象事件的经过,当暗杀分子正打算执行他们的计划时,却发现我原来并不是美国人,而是一个英国人。

日本给我留下的也不全是神秘和不开心的记忆。应该说,我在日本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快乐的。我看了歌舞伎,了解到它并不完全是一种形式主义的剧种,而是古典与现代戏剧的混合。事实上,在歌舞伎中,剧情只不过是演员用来表现技巧的素材,而演员的演技才是最重要的。我发现,歌舞伎演员在演戏时,每当不能有效地运用写实手法时,他们就会干脆忽略那些手法。如果用西方的标准来衡量,歌舞伎的表演具有明显的局限性。比如,日本人要演出一场比剑时,对写实主义根本就不予理会。两名剑客站在舞台上,中间距离很远,他们凌空做出或劈或刺的姿势,这个在砍那个的头,那个在刺这个的腿。两人在各自的地盘上跳跃,转圈儿,姿势简直就像跳芭蕾。这样的战斗无疑是印象派风格的,斗剑的结果通过各自的姿势来表现。假如其中某人死掉了,那么演员们又会抛弃印象主义的风格,而表现得很写实。西方的戏剧完全不同,如果我们表演比剑,会遵循写实风格,所有动作都力求真实,虽然难免有一些漏洞,但总的说来,每个动作都很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