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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别林自传(7)

作者:卓别林

犯错的学生挨的打从三下到六下不等。挨了三下以上的孩子,那声嘶力竭的哭叫声听起来十分可怕。有时候有孩子会在挨打中晕过去,人们就把这个孩子抬到健身房的垫子上。他至少要在那儿抽搐发抖个十来分钟,才能感觉到疼痛缓解,不过屁股上已经印了三条粉色的伤,足有洗衣女仆的手指那么宽。

如果是用板子打,那就更为严重了。通常三下之后,两位中士就会扶着挨打的孩子去外科医生那儿治疗。

如果有人指控你犯了错,即使你实际上没有,也不要去辩解。这是有些孩子告诉我的,因为一旦辩解后被查出来确实犯了错,那就要受最大的责罚。而笨嘴拙舌的孩子们,常常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第一次见人挨打,就是那个要出逃的胆大包天的孩子。他似乎很矮小,站在那张长桌后面,只露出比桌面高一点的脑袋和肩膀,消瘦的脸庞和大大的眼睛。

校长很严肃的当众宣读了他的罪状,之后问他:“你承认有罪吗?”

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前方,拒绝作出回答。于是他就被人拉到架子前面,在脚下垫上一只肥皂箱,用皮条绑住手腕。挨了三板子之后,他照例被送去外科医生那儿了。

运动场上每周四都会吹起喇叭,一听到这声音我们立刻就停止玩耍,傻傻地立在那里,听着欣德拉姆大尉在扩音器里大声念出星期五要受罚的学生的名单。

有一个周四,我居然听见扩音器里传来了自己的名字,这真是让我震惊。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可能是因为即将成为那幕戏的主角吧,我竟有些说不清的激动。第二天,我走进健身房受审。校长说:“有人告你放火烧厕所。”

我这次可是被诬告了,那天我去厕所解手,看见有几个孩子在外面的石头地上烧碎纸玩,但我并没有点火。

紧接着校长问:“你承认有罪吗?”

我极为紧张,却不假思索地说:“我有罪。”这时候我不气愤也不喊冤,只感觉到恐怖的危险向我袭来。我乖乖地被他们领到桌子前,屁股上挨了三藤条。挨打的地方疼的像在灼烧一样,我几乎停止了呼吸,但却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当时我觉得自己像个胜利的勇士。

雪尼之前并不知道我要受罚,他那时在厨房做杂活。一直到星期五那天才知道。看见我结结实实的挨了三藤条之后,他愤怒地哭了。这是雪尼事后告诉我的。

我总把雪尼称做“我的小家伙”,这是弟弟对自己哥哥的昵称。这样说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被人好好地保护着,所以总有很骄傲的感觉。有时我去看他,他会偷偷摸摸地塞给我一个面包卷,有一大块黄油在里面,我就赶紧掖在衣服里跑出来,跟另外一个孩子分享。我们平时也能吃得饱,但是这么大一块黄油对我们来说还是极为奢侈的。不过好景不常,雪尼很快就离开汉威尔学校,到“埃克斯默思”号上去训练了,所以我们再也享受不到那美味的点心了。

贫民学艺所里的男孩满十一周岁之后,就有自由选择去参加陆军或者海军。选择当海军的孩子就要到“埃克斯默思”号上进行实战学习。当然,学校并不强迫孩子们,不过雪尼的理想就是能在海上成就大业,所以我只能独自在汉威尔待着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种叫金钱癣(1)的病在汉威尔肆虐,所有得病的孩子都被送进了隔离室,关在可以俯瞰运动场的二楼那里。他们经常可怜巴巴地从窗户那里望着我们,我们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们剃光头发的脑袋,还被碘酒抹成了棕色。那样子太可怕了,我们一见就忍不住感到反胃。

所以有一天,一个保姆突然停在我背后,把我头顶的头发一撩,马上说:“你有金钱癣啊!”我的眼泪就“哗”的一下涌出来了。

治疗的日子似乎永无止境,足足持续了好几个星期。我剃了光头,涂了碘酒,脑袋上还包了一条手绢,活像个采棉花的。我知道窗户外运动场上的孩子是多么厌恶我们,所以绝对不会从窗户里往外看。

母亲在我被隔离的时候曾经来看过我一次。她当时正在想法子重建我们的家,所以已经离开了贫民学艺所。我看见母亲的时候,觉得她像花束一样娇艳动人,再看看自己穿的邋遢衣服和涂了碘酒的光头,觉得太难为情了。

母亲却紧紧搂着我,一边吻我一边和蔼地说:“我会永远爱你的,不管你多么邋遢。”这一切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