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来到美国
我们的船在恶劣的天气下开往魁北克,一直在海上航行了十二天。船舵有三天坏了,差点抛了锚。不过想到自己是要出国,我的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九月上旬的一天,我们的船在迷雾中行驶,绕过纽芬兰,看见了大陆。在蒙蒙细雨中,圣劳伦斯河两岸看起来十分荒凉。魁北克从船上看过去,就像是徘徊着老哈姆雷特鬼魂的那堵城墙,我开始猜想美国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随着船驶向多伦多,秋色中的田野愈发美丽了,这让我的希望油然而生。我们在多伦多乘上火车,奔赴美国移民局办理手续。一个周日早晨的十点,我们终于抵达纽约。从有轨电车上走下来,看见纽约时报广场的时候,我有些失望。报纸被风刮得到处都是,看来很不齐整,百老汇大街像是个起床后还没有梳洗的女人,十分凌乱。几乎每个路角都放着高椅子,穿着衬衫的人们舒服地坐在那里让人擦鞋。看来他们习惯于在马路上收拾打扮。也有些人无所事事地站在人行道旁,看起来像是外地旅人,趁换乘火车的间歇在这里打发时间。
这就是充满了冒险情趣的纽约,让人有些畏惧和不知所措。和它不同,巴黎让我觉得更亲切。我不会法语,但在巴黎每个小酒店和露天咖啡座都很受欢迎。纽约却是个让人做大生意的地方。冷冰冰的高楼大厦不会考虑老百姓的方便。酒吧也没有顾客的座位,只有一条可以搭搭脚的铜栏杆。食品店虽然收拾得干干净净,却没什么人情味,让人觉得十分冷漠。
我在如今纽约时报大厦的所在地,第四十三街附近租了一间屋子。这屋子阴暗脏乱,让我不免怀念在伦敦的家。地下室是个洗衣房,每天熨烫和烘干衣服时散发出的难闻气味都让我不舒服。
第一天在饭馆里点菜,我就面临了窘境,因为自己是一口英国口音,说话又慢。那些人的话说的既快且急,让我担心自己慢吞吞的说话方式浪费了他们的时间。
我不适应纽约这种快节奏的生活。这里,连做小买卖的干起活来都是干净利落;擦皮鞋的飞快地抖动他那擦鞋布;酒吧伙计把一杯啤酒轻轻一推,一直滑到客人面前;卖苏打水的给客人调上一杯鸡蛋麦乳精牛奶,动作都那么敏捷,像是杂技演员的戏法一般。
第一天白天,我看见路上很多人都孤寂寥落。也有些人架子很大,态度十分冷淡,好像觉得软弱无能的人才会对人热情礼貌似的。但入夜之后,随着一群穿着夏日衣衫的人走在百老汇大街的时候,我的心境开始平和了。这时已经是天气晴暖的晚秋,八十度上下的气温。百老汇大街上亮起千千万万盏五颜六色的灯,如同华丽的珠宝一般闪耀。就在这个温暖的夜里,我对美国的态度转变了,那些高楼大厦,那些绚烂的灯火,那些争奇斗艳的广告牌让我燃起了希望,开始憧憬着冒险。我对自己说:“就是这个地方,这就是我应当来的地方!”
在百老汇大街上,仿佛所有的人都是做娱乐行业的。演员、玩杂技的、玩马戏的和表演其他技艺的到处都是。他们在各处谈论着自己的表演,马路上、酒店里、旅馆里和百货公司里,还提到许多戏院老板的名字。即便是女佣、电梯工人、侍者、售票员、酒吧伙计或是送牛奶的、烤面包的,说起话来听着都像是开戏院的。比方一个看门的会说:“你看到艾尔·乔尔森在冬花园里演的戏了吗?他肯定留了一手准备在杰克戏院演出呢。”
报纸上每天都登着整版舞台新闻,看着像赛马预报的表格一样,而且他们也跟划分赛马一样,把轻歌舞剧按照受欢迎的程度列出名次来。我们的戏班还没进入“比赛”,但我急着知道演出过后,我们在报纸上所排的位置。起初我们只定下了在珀西·威廉的戏院演出六周。暂且还没接到其他戏院的邀请,所以这次演出决定了我们能在美国待多久,一旦演砸,我们就必须回英国了。
我们订了一间房间,在那里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排练《银猿》。卡诺在美国很有名声,所以我们的戏码被排在一流演员的上边。虽然我不喜欢这出独幕剧,但也要竭尽所能演好它,希望它能如卡诺所说,“最合美国人的胃口”。
第一天出场前,我的紧张程度自不待言。美国演员们在条幕后面盯着我们看,这又让我我如芒在背。我的开场笑话,在英国观众里是非常有市场的,而且可以借此预测下面的戏能不能演得成功。但在这里,台下只有轻微的笑声,然后就寂静一片。接下来的几句笑话仍然打不破台下的一片沉默。我们只能沉闷地演下去,条幕后的美国演员脸越拉越长,没等我们演完就全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