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初愈,我身体虚弱,心情郁闷。忽然想到了已经一年多不曾见到的海蒂。有一天很晚了,我信步走向她家,却发现那幢房子已经空了,贴着一张写着“召租”的纸。
于是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在那几条街上转悠。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夜幕中,向我走过来,跟我说:“查理!你来这做什么?”这正是海蒂。她出落得更俏丽了,打扮得也很时髦,穿着一件海豹皮的黑色外衣,头上戴的是海豹皮圆帽子。
我开玩笑地说:“来接你啊。”
她笑笑:“你瘦了啊。”
我跟她说,自己流行感冒刚好。
“你来这儿又做什么呀?”我问。
“刚才去看一个朋友,现在要去我哥哥家了。”她问我,“你要一起去吗?”
她在路上跟我说她姐姐嫁了一个美国的大富翁,住在尼斯,她明早要离开伦敦去跟他们一家住上一段日子。
那晚,海蒂在她哥哥身边的时候,看起来是那么娇憨和妩媚。我在一旁看她和她哥哥翩翩起舞,不由得觉得,自己对她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热情了。可能是因为她跟其他女孩没什么区别了吧?想到这一点,我心里难免惆怅,觉得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旁观者了。
那个寒冷的夜晚,月光皎洁,我们一起往回走。我用忧伤而冷漠的声音说,她将来一定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她告诉我:“你说的这么悲伤,我都要哭了。”
回旅馆后,我感到有些得意,因为她觉出了我的忧郁,可见我的性格给她留下了印象。
让人又高兴又气恼的是,我的嗓子在一个月内就痊愈了。于是卡诺又让我演出《不作声的鸟》。我尽量不去想《足球赛》演出的失败,但却一直有着这样的念头,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不配代替韦尔登。而这个念头,又勾起了福雷斯特游艺场那次失败的打击。我始终没有重拾自信,所以,一旦担任一次喜剧主角,我就要经受一次可怕的心理考验。而现在,我的合同又已经期满,我决定要跟卡诺先生谈谈,要求增加薪酬。
卡诺对自己看不上眼的人,是完全不会留情面的。幸好他对我一直挺喜欢,所以还不曾奚落过我。我跟他谈到加薪的时候,他责怪我弄砸了牛津游艺场的演出,并且告诉我别人说我演得不行。这就像一记重拳打到我心上,让我又气又恼,但我还是镇定地说:“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有人还愿意给我更多的薪酬让我演戏呢。”其实我这只是一句谎话而已。
于是卡诺在电话里接通了伯蒙德赛区明星戏院,让我听他们的对话,那戏院在电话里说我演得糟透了。这反而激怒了我。我告诉卡诺,如果他也觉得我演得烂,我们就不必再签合同了,还要求把薪酬从五镑提到六镑,虽然我对这点没什么把握。但没想到卡诺竟应允了,开始重新信任我。
后来,卡诺剧团在美国分部的经理阿尔夫·里夫斯来了英国,听别人议论说,他是要来挑选一位喜剧主角带到美国去的。
在牛津游艺场的失败之后,我就一心想去充满刺激感和冒险精神的美国,希望能在一个新的环境中重拾希望,重整旗鼓。说来幸运,当时我主演的新喜剧《溜冰》正在伯明翰上演,深受欢迎,里夫斯先生就在那时去找我们,于是我在表演时使出了浑身解数。里夫斯果然看中了我,就拍电报跟卡诺说了这件事。但卡诺准备让我演别的戏。所以我一连好几周都在担心。后来,卡诺看上一部叫《银猿》的短戏,是关于一个人如何被介绍到秘密社团里的喜剧。里夫斯和我都不看好这部戏,卡诺却认为鉴于美国有很多秘密社团,所以这戏在那边一定会卖座。于是他安排我去美国,在《银猿》一剧中担任主角,这个决定让我甚为激动。
当时我觉得自己在英国已经没有什么发展空间了,发展的机会也有限,去美国对我来说正是最好不过的。由于我几乎没读过书,所以一旦在游艺场演丑角失败了,那就只能沦落到去干粗活了。但是到了美国之后,我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起程前夜,我漫步在伦敦西区,一路走过莱斯特广场、考文垂大街、马尔街和皮卡迪利街。我沿途走走停停,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伦敦了,就倍感寂寞寥落,因为我已经决意要长住美国了。我一直徘徊到夜里两点,一路静默无人的街道徒增了我的伤感诗意。
跟家人告别是我最讨厌的,亲友的送别只是让人平添愁绪罢了。我六点钟就起床了,没有惊扰雪尼,只是留了张字条在桌上:“起程奔赴美国,会常常写信给你。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