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她去酒店喝酒,并央她再让我见海蒂一面,她同意了。
我们走到她家门口,海蒂开了门,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她一见我,就显得惊讶而忧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眼睛里流露出冷淡的神情。我知道是没有希望了。
于是我假装开玩笑地说:“看,我又来跟你道别啦。”
她不说话,但能看得出她很想让我走。
我笑着伸出手:“那,又一次再见了。”
她冷淡地答了句:“再见。”
我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听见那门在我身后被轻轻地关上了。
我只和她约会过五次,每次几乎都只有二十来分钟,但这段短短的经历却长时间影响了我。
第七章 首次出国
1909年,巴黎女神剧场的比尔内尔先生邀卡诺剧团去短期演出一个月。于是我有了出国的机会。一想到这个,我就异常兴奋。出发之前,我们在阴暗潮湿的伍尔维奇演出,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去一个新环境。起程的日子定在周日早晨。我还差点儿误了车。
横渡海峡时大雨倾盆,但令人难忘的是,穿过迷雾我第一次看到了法国。我一直提醒着自己:“那不是英国,那是法国的大陆!”那是我一直以来憧憬着的一个地方。因为实际上卓别林家族是法国人,在亚戈诺时代才到了英国。父亲的一位叔父经常夸口,说卓别林家族在英国的这一支是一位法国将军的后裔。
时值深秋,火车从那些清冷落寞的村庄穿过,让人沉闷不已。突然,在渐暗的天际慢慢出现一片灿烂的灯火。同车的一个法国人说:“那是巴黎的灯光啊。”我立刻兴奋起来了。
巴黎的一切都跟我想象的一样。从火车站到若弗鲁瓦-玛丽街的一路上,我激动而急切。在每个拐弯处都想下车去看看。那大概是晚上七点吧,诱惑的金色光芒从咖啡馆里透出来,从摆在咖啡馆外的桌子就能看出,巴黎人是多么会享受生活。除了多出一些汽车之外,巴黎和莫内、皮萨罗和勒努瓦笔下所描绘的还是一样。那天是周日,到处一片欢喜和活泼的氛围,像是所有人都在玩乐嬉戏着。
那晚没有演出,我们去女神剧场,也就是明天我们要演出的剧场去看戏。剧场到处都装饰着镜子和巨大的枝形水晶挂灯,看起来金光灿灿,富丽堂皇,这是我见过的最有派头的戏院。休息室和楼道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物就在这来回走动。带着粉头巾、浑身珠光宝气的是印度王子,在酒吧里喝着白兰地的是法国和土耳其军官,还戴着插有羽毛装饰的头盔。宽敞的外间休息室里奏着音乐,还有衣帽间,女士们把披肩和皮大衣寄存在那,露出雪白的肩膀。这些都是老观众,故意在休息室和楼道里走来走去,想引人注目。那个时代的女士们都既漂亮又文雅。
剧场里还配备着一些专门的翻译,来回走动,带着“译员”标志的帽子,我认识了一个翻译领班,他会好几国语言。
我们的戏在女神剧场很卖座,原本可以连演十八个星期的,但卡诺先生之前已经和别的地方约好去演出了。我每周能拿六镑,但都被我花光了。雪尼的一个表兄,他父亲的某个侄子吧,来跟我认亲。他是个上流社会的有钱人,带我在巴黎玩了不少地方。他很迷戏剧,甚至剃光胡子冒充我们剧团的演员去后台玩。可惜过了一阵子他必须回英国了,听说他一回去就被父母严厉斥责一番,送到南美洲去了。
我去巴黎前听说,海蒂的舞剧团也在女神剧场演出,所以想要再见她一面。到巴黎的当天,我就去剧院后台打听,一个跳舞的姑娘告诉我,那个舞剧团已经离开巴黎一周,去了莫斯科了。我正跟那姑娘说着话,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粗莽的声音:“快给我回来!你怎么能跟陌生人说话!”那是她母亲,我解释说自己只是在打听个朋友,但她完全不听,还是说:“不准跟那家伙啰嗦,给我立刻回来。”
她的粗鲁让我很生气,不过后来我跟她渐渐熟悉了。她们母女三人跟我同住一家旅馆,两个女儿都在女神舞剧团里跳舞。十三岁的小女儿长得好看,舞也跳得好,是舞剧团里的主角。十五岁的大女儿却恰恰相反,长得难看又跳不好舞。这个母亲是个丰满的法国人,四十岁左右,丈夫是苏格兰人,当时在英国。她在我演出之后来找我,为刚才的鲁莽跟我道歉,我们就和好了。她们还常常邀我到她们房间喝茶。
如今想来,我那时真是天真啊。有一次我和那母亲单独在她们房间里,跟她大谈了一些我的理想、爱好和经受的一些失望,让她颇为感动。我站起来的时候,她突然走到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脸。“你真可爱,”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你这么好的孩子,是不该被人欺负的。”她的表情有些古怪,声音颤抖起来:“知道吗,我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爱你啊。”接着,她慢慢向我靠近,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