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巡演时,我被安排跟格林夫妇住在一起,这夫妇俩丈夫是做木工的,女的则管理戏班的行头。他们有时候喝酒,我又不愿意总迁就他们的吃饭时间,对他们的饭菜也不喜欢。这样下去他们也会厌烦我的,所以,三个星期之后我们就决定不住一起了。我开始一个人独住,因为我太小了,不适合跟其他人同住。在这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里,我孤独地住在一个后间里,演出之余很少跟其他人在一起,只能自言自语。有时我也去酒馆里看戏班其他人打弹子,但明显感觉到我一去,他们就拘谨起来,而他们对这一点也毫不掩饰,总是在我笑他们轻浮的时候朝我皱着眉。
于是我开始变得忧郁。每到周日晚上,我沿着这北方城镇的大街走着,灯光已灭,教堂里传来清冷的钟声,总是让人觉得寂寞无助。平时我会去市场或商店溜达溜达,买些肉和吃的让房东太太做菜。有时也找来戏班里管食宿的那家人,和房东太太一家人在厨房里吃饭。北方人家的厨房都收拾得那么干净,在阴湿寒冷的一天过后坐下来,对着兰开夏人家厨房里烧的旺旺的炉火,还有灶头上一盘盘等待烘烤的面包,和房东太太一家人一边品着茶,一边吃着涂着新鲜奶油的热面包,的确是个很惬意的时候。
我在外省巡演了六个月。雪尼那时搁置了做演员的理想,当了河滨大街科尔-霍尔酒店里的一名侍应生,因为他一直没有在戏院里找到工作。虽然是在一百五十个竞争者中被成功录用了,但对他来说,当侍应生也是一件没什么面子的事。
他时常在信中告诉我母亲的近况,但我却因为不太会写字而很少回信。于是他在一封信里问我为什么不回信,他提到了我们一起经历的苦难,说母亲病后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在这种时候我们应当更加相亲相爱,“你应当经常给我写信,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啊!”这封信将我深深的打动了,我立刻回了信。从此以后,我和雪尼更加亲密了。他的信让我们之间的亲情牢不可破,一生都没有改变过。
而同时,我也习惯了独自生活,平时说话很少。这导致我在偶遇戏班其他人的时候,会显得局促不安。对别人的问题我有点慌乱而语无伦次。有的人可能会奇怪或担心地认为我的精神有些失常。我们班里的女主角,漂亮和善的格丽泰·哈恩可能就这么以为吧。因为我一看见她穿过马路走向我的时候,就急忙躲开她,转身看着店外的橱窗或是向另一条路走去。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散漫,对外表也不再讲究。每次和戏班一起上路的时候,我几乎都是在最后一分钟赶到火车站,穿着零乱,连硬领也不戴,大家常常为这些责怪我。
为了排遣孤独感,我买了一只兔子,无论住在哪里,都要偷偷把它藏在屋子里,不让房东太太知道。她到我屋子里之前,我都会把兔子藏进床底下的一只木笼子里,她一走,我就放出兔子来,让它在屋子里上蹦下跳。不过,房东太太似乎能闻到兔子身上那股不好闻的味儿,每次离开时的表情都很疑惑。
不久后,我开始训练那只兔子这样的技能:一听见有人敲门就跑回到笼子里去。房东太太发现了我的秘密之后,我让兔子演了这套把戏,结果她也觉得挺有趣,就耐下心来让我们住完了那一周。
到威尔士的托尼庞蒂之后,房东太太却对兔子的这套把戏笑而不语。那晚我从戏院回去之后,就发现心爱的小宠物不翼而飞了。房东太太只是声称它自己逃走了或是被人偷了。
后来,我们又从托尼庞蒂到了埃布维尔,准备演出三天。那是个阴湿难看的矿业市镇,戏班里的人多数住在小客栈。我算是幸运的,能在一个矿工家里租到一件干净舒适的小房间。每天演完戏还能在火炉前吃到热的晚餐。
房东太太是一位高大而美丽的中年妇女,但脸上似乎总有着忧伤的神情,给我送早餐时也是一言不发。我留意到他们家厨房的门一直关着,只留着一条几寸宽的缝,每次去取东西的时候,我也必须要敲门。
第二天晚上我吃饭的时候,她的丈夫走了进来。他是在戏院里看了戏回来的,手里拿着一只燃着的蜡烛,正要去睡,见到我就和我说了会话。后来他停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事:“给你看一样东西,它也许能做你们这行。你见过蛙人吗?”
于是他让我拿着蜡烛,提着灯领我进了厨房,然后把灯放在菜橱上,菜橱下边没有橱门,而是拉着一块帘子。他拉开那帘子,说着:“出来啊,吉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