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个法子,打算把母亲的一些旧衣服拿去卖掉。那个周六的早晨,我拿着那些旧衣服,在纽因顿靶子场上像个老练的小贩一样吆喝着,“你们愿意出多少钱买?一先令六便士?三便士?两便士?”有些行人惊奇地看看我,然后走掉了。对面珠宝店里的人也对我望着。我有点窘,但还是坚持在那待着,把一双还算好看的鞋罩卖了六便士。后来珠宝店里的那位先生走过来,问我这买卖做了多久了。我听出他话里有些讽刺的意味,同时也觉得该走了,就包好剩下的东西回了家,母亲对鞋套卖了六便士的价格很不满意,她觉得应当能多卖一点。
那段日子我们为了不交房租而东躲西藏,最终还是回到波纳尔弄三号去了。
这之后,我认识了在肯宁顿路后面的一个老头和他儿子,他们是迁徙于各个城镇的玩具小贩。这种玩具生意最多只要一先令的本钱:准备些不要钱就能弄到的鞋盒子、软木屑,一便士的胶水,一便士的木头,二便士的线,一便士的圣诞节彩纸,再有三卷每卷两便士的彩色锡箔纸。只要这么一先令,就能做成七打小船,看上去五颜六色,招人喜欢,很有市场。每只小船可以卖一个便士。
跟他们熟了之后,我开始帮点忙,所以很快学会了他们的手艺。他们搬走之后我就自己经营起来。我在一个星期内,花了六便士的本钱,做了三打小船,手指也因为剪硬纸板而磨出了水泡。可惜对于两个人的工作而言,我们的顶楼显得太小了,母亲的罩衣常常摆满整个房间,所以总担心我的胶水弄脏了那些衣服。而母亲的活儿能挣的多点,所以我只能放弃这门生意了。
那段日子我们很少见到外祖父。他得了痛风,不能再修鞋了。过去他总会用省出的一两个先令补贴母亲,有时候还会给我们做一种十分可口的燕麦牛奶粥。
我小时候,外祖父对我要求很严格,就算说话的语法这种小事也不例外,所以我一直不太喜欢他,觉得他太严厉了。现在他因为风湿症而住院,母亲总会去看他,每次都能带回满满一袋鸡蛋来,这真是我们穷苦生活中的奢侈享受啊。母亲自己不能去的时候就让我去。外祖父看见我就会很高兴。他告诉我,他很能逗看护们笑。风湿症好点儿之后,他就去厨房里帮忙,所以才能拿到那些鸡蛋。他每次都偷偷地塞给我,我在走之前就赶紧掖在海军服里。不过我总是很担心被人看出来。那几周,鸡蛋就是我们唯一的食物。所以外祖父病好了出院的那天,确实让我们有些难过。
六个星期过去了,雪尼还没有回来。最初母亲还没有慌乱,但一周之后,她就写信去那个轮船公司的办事处询问,得知雪尼因为风湿症留在开普顿就医了。这让母亲更加焦虑了,健康也受到了影响。不过她继续干活,幸好我也有了一份工作,放学后给别人教教舞蹈,每周能得五先令。
就在这时,麦卡西家搬到了肯宁顿路。麦卡西太太是我母亲的朋友,一位爱尔兰喜剧演员,嫁给了沃尔特·麦卡西会计师。自从母亲离开舞台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们夫妇,没想到七年后又重逢了。
母亲很少能去看他们一家人,但我很快跟他们的儿子沃利成了一对好朋友。我总是在放学后先赶回家,看看母亲有没有什么活让我做,紧跟着就跑到沃利家去。我们常常在他们家住的霍克特大厦后面玩演戏。身为“舞台管事”的我总是安排自己演坏角色,因为我的本能告诉我自己,演坏人比演好人要好玩。我们每次都玩到沃利要吃晚饭才停。开饭前,我总会表现得很讨喜,从而让他们家人留我吃饭,不过这法子也有不灵的时候,那时我就只得留恋地回家。母亲看我心情好,就会用烤肉的油煎些面包,或是把外祖父弄来的鸡蛋煮一个给我吃,再泡上一杯茶。有时候,她会读书给我听,也有时候跟我一起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评论着过路的人,编出种种故事逗我开心。
一个星期后,雪尼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当时我太年幼无知,没法感觉到母亲的焦虑,也意识不到将要发生的事。我没有注意到,那几天她总是沉默地坐在窗口,毫无精神,连屋子也不收拾了。我也没有注意到,那家服装店对母亲做的活开始挑挑拣拣,不再给她工作了。因为没法交分期的付款,缝纫机被收走了,我教舞蹈挣的钱也没了着落。我并没觉出,这些问题接踵而至,母亲却表现的迟钝而冷淡。
病了很久的麦卡西太太突然去世了。我立刻萌生了一个想法——希望麦卡西先生能和母亲在一起,这是解决母亲所有问题的最好办法,而且,我和沃利又是那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