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演出之后的一年,他在纽约自杀了。报纸对此只登出了短短一则新闻。里面说和他同住的人听见一声枪响后,发现他已经倒地身亡,手枪握在手里,留声机里依旧转动着唱片,放着那曲《月光和玫瑰》。
英国很多喜剧演员都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像那位杰出的喜剧演员T.E.邓,他在一家酒馆雅座听见有人说:“看,那个家伙已经没戏了。”也就是那一天,他在泰晤士河饮弹自尽了。
还有马克·谢里登,英国最杰出的丑角之一,他在格拉斯哥的演出没引起观众的热烈反响,于是在那儿的一个公园里用手枪自杀了。
弗兰克·科恩,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喜剧演员,我们还曾经跟他合演过戏,他在台下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笑容满面的。但某天下午,他和妻子备好自家马车,准备出去兜风的时候,突然说落下了一件东西,要上楼去拿,让妻子在外面等一下。结果过了二十分钟他也没有下楼来,他妻子上去看看为什么,却在浴室里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他。他用剃刀割了喉咙,几乎连脑袋都给割了下来。那剃刀还握在他手中。
儿时,我见到的所有演员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在台下性格独特的人,而不是那些在台上最走红的人。就像查摩,那个扮演喜剧中的流浪汉和玩杂耍的演员,他在对自己的训练方面是最严格的。他每天从戏院一开门就开始练习他的杂技,持续好几个小时。我们看见他用一根台球棒竖在下巴上,用棒子上面一头去接一个扔到空中的台球,接到之后紧跟着再向空中抛一个台球,用顶着第一个球的棒子再去接它。自始至终,棒子和球都是不能掉的。不过他在接第二个球的时候经常会失误。他对杰克逊先生说,自己连续四年都在练第二个动作。终于,他准备在一个周末首次登台表演这一招了。我们那晚都站在条幕后面看着,见他抛起第一个球,用棒子那头接住,再抛起第二个球,那球又稳落在第一个球上面了。但台下的掌声却没那么热烈。后来,杰克逊先生经常跟查摩提到这事,他说:“那招之所以不那么受欢迎,是因为你让观众们觉得它太简单了啊。在表演成功之前你应当先失手几次的。”“我还没有练过怎么失手呢。”查摩哈哈笑着说。他喜欢给人摸骨看相,给我看相后,他说我对学到的知识都记得很清楚,而且很擅长利用它们,不管是什么样的知识。
此外就是格里菲斯兄弟俩,最为幽默,让人印象深刻。这两个演丑角的经常在幽默剧里荡秋千,一边荡还一边用大棉鞋拼命踢着对方的脸,我对这种粗野的行为觉得非常吃惊。不过戏一结束,他们就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了,看起来是那么安静平和。
丹·伦诺,可以称他为英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丑角。我虽然没有看过伦诺在事业巅峰期的表演,不过我觉得比起丑角来说,伦诺更像是一名侧重于展现人物性格的演员。母亲曾告诉我,伦诺凭着自己的想象对伦敦底层社会的那种演绎,是人情味十足而让人动容的。
玛丽·劳埃德是个因活泼、轻浮而声名在外的演员,但事实上,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演员里最严谨和勤奋的。登台前她会一直焦虑不已,很紧张地在后台来回踱步,不过一出场后就立马换成了轻松的姿态和愉快的神情。
还有布兰斯比·威廉斯,一个专门致力于演绎狄更斯小说人物的演员。他的表演深深地吸引了我。这个年轻人长得俊俏,态度也很端正,他在表演的时候几乎已经和小说中有趣的人物合二为一了,那种演绎方式为舞台开拓了新的发展空间。这也让我开始对文学产生兴趣,很想对狄更斯小说里藏着的秘密一探究竟。虽然当时我不会看书,但还是买了一部《雾都孤儿》。
我对狄更斯小说里的人物是那么着迷,以至于也跟布兰斯比·威廉斯一样,去扮演这些人物。有一天,杰克逊先生看见我正在其他孩子面前扮演《老古玩店》里的老者。当时他就宣布我是个天才,并且决定要把这件事告诸全世界。
他是在米德尔斯布勒的一家剧院里宣布这件事的。他在我们跳完木屐舞之后走上舞台,十分严肃地宣布,自己在这帮孩子里发现了一位小天才,他像布兰斯比·威廉斯一样,扮演《老古玩店》里的老者,能活灵活现的演绎出老者看不出他的小蕾儿已经死去的场景。
这时候,耐着心思看完一晚上乏味节目的观众们,已经没什么兴趣继续看演出了。我身上穿的还是跳舞时的衣服,却要打扮成个九十岁老头的模样,戴着一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旧假发,许是杰克逊先生买的吧。那假发尺寸很不合适,比我大大的脑袋还要大得多。当我模仿着老者的样子,拱肩缩背地走到舞台上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甲虫在爬行一样。台下的人们也这么觉得吧,所以都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