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彼拉神甫的高足!”主教看着弗利赖神甫笑道,“咎由自取,应该料到呀。不过,这倒是真刀真枪的。”他对于连说,“是不是,小朋友,人家把你喊醒了派到这儿来的?”
“是的,主教大人。我独自出神学院的事至今只有一次,就是圣体瞻礼那天,去帮夏斯·裴纳神甫布置大教堂。”
“Optime(了不起)!”主教道,“怎么,把羽翎花球搁在华盖顶上,忠勇可嘉的,就是你吗?这桩事年年弄得我胆战心惊,生怕哪个手下人会丢了性命。小朋友,你日后必定大有出息,
但我舍不得看你先饿死在我这里,断送你的辉煌前程。”
主教吩咐下去,马上就端来了饼干之类,和马拉加葡萄酒。于连大大享用了一番,弗利赖神甫也朵颐大嚼,因为他知道主教爱看大家吃得高高兴兴、津津有味。
夜阑兴浓,主教谈了一会儿教会史。看到于连浑然不知,他便讲起在君士坦丁大帝治下罗马帝国的道德风尚。信奉异教的结果,是世风每况愈下,困惑与疑虑交并;十九世纪那些忧郁而厌
倦的心灵,也同样受到这种情绪的困扰。主教在谈话中注意到,于连甚至连塔西佗的名字都不知道。
面对主教惊讶之色,于连老实回答:神学院的藏书室里根本不收这位史家的著作。
“我委实很高兴,”主教欢快地说,“你替我解决了个难题。这十分钟里,我一直在寻思:你陪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而且,事前所没想到的,真不知如何致谢是好。想不到神学院的
学生之中,竟有如此博学之士!尽管礼物不尽合符教规,我想送你一部《塔西佗》。”
主教派人去取来八卷装帧极精的书,并要亲自在第一卷的扉页上,用拉丁文为于连·索雷尔题词。主教自命为精通拉丁文的好手。临了,他一反交谈时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年轻人,
假如你聪明懂事,日后你会得到我教区里最好的教职,而且离主教府不出百里之远。不过,你得聪明懂事。”
于连捧着书,走出主教府,正值午夜钟响,他吃了一惊,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主教说了许多话,却只字未提及彼拉神甫。上德礼贤下士的态度,尤使于连受宠若惊。想不到温文尔雅如许,与平时那种天然的独尊之概,竟相得无间。于连重新看到脸色阴沉的彼拉神甫
,见他已等得很不耐烦;这一对照,印象显得格外强烈。
“Quidtibidixerunt(他们跟你说了些什么)?”彼拉神甫老远望见他,就高声问道。
于连想把主教的话译成拉丁文,但越翻译越糊涂。
“还是说法语吧,把主教的原话说出来,不要增一字,也不要减一字。”卸任的院长口气很粗重,手势也有失文雅。
“主教送给年轻神学士这么一份礼,也算得奇怪的了!”彼拉神甫翻着装帧精良的《塔西佗》说;书口的烫金,好像惹他厌恶。
听完详细的禀报,钟敲两点,他才允许得意门生回房去睡。
“你的塔西佗,第一卷留在这儿,我要看看主教大人的赞词,”他说,“这一行拉丁文,等我走后,就是你在这学府的护身符了。”
“Erittibi,filimi,successormeustanquamleoquaerensquemdevoret.(对你而言,孩子,我的后任将是一头专想吃人的怒狮。)”
第二天早晨,于连发觉同学来跟他说话,态度有点儿特别。他于是更加审慎。“彼拉神甫一辞职,后果就显出来了,”他心里想,“辞职的事全院都知道了,而我又给看作是他的宠儿。他
们的态度之中,必定有轻侮的成分。”可是倒没看出来。相反,经过宿舍,遇见什么人,对方眼里并无仇恨的影子。“这是怎么回事?想必是个圈套,得严加防范。”后来,维璃叶来的小
修士笑嘻嘻地向他点穿了:“CorneliiTacitioperaomnia.《塔西佗全集》”
这句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大家争相向于连道喜,不仅祝贺他得到主教这份厚礼,而且有幸晤谈达两小时之久。甚至连一些细节,他们也知道了。以此为始,妒意渐息,谄谀骤起。即使
是卡斯塔奈德神甫,昨天对他还是眼高于顶,今天却过来挽起他胳膊,要请他吃饭。
这是于连性格有亏的地方:对粗鄙之辈,他们的傲慢无礼固然使他痛苦,而他们的曲意逢迎同样惹他厌恶与不快。
中午时分,彼拉神甫向全体学生告别,没忘了做一番峻切的训谕:“你们是祈求尘世的荣华,社会的实益,发号施令的快意,藐视法律和肆无忌惮的兴味呢,还是希望求得灵魂的得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