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蔓。
“这是一颗大胆而健全的心灵,”彼拉神甫忖道,“惜乎corpusdebile(体质太弱)。”
“你常这样摔倒吗?”他指着地板,用法语问于连。
“这还是第一次,看门人的尊容令人胆寒。”于连答话时,脸红得像小孩。
彼拉神甫几乎要笑出来。
“这就可见奢靡世界对你的影响了。显然,你已看惯笑脸,而笑脸乃是虚伪的舞台。奉告你,真理是严正的。我们在尘世的使命,不也是严正的吗?应当时时警醒,你的良知要提防这个弱
点:世相浮华虚妄,切不可太动心。”
“要是你的推荐人,不是谢朗神甫这样的人物,”彼拉神甫神色怡然地重新说起拉丁文来,“我很可以用此世界的浮华语言与你交谈,因为红尘十丈,看来你习染已深。至于全额奖学金一
事,我可以告诉你,这是难而又难的。不过,堂堂谢朗神甫在神学院谋不到一份奖学金,那他五十六年使徒般的辛劳也所值无几了。”
说了这番话之后,彼拉神甫叮嘱于连,不经他的同意,不要加入任何秘密团体或会社。
“这我可用名誉担保。”于连像个本分人,神情大悦地说道。
神学院院长听了笑了一笑,算是第一次有了笑脸。
“你这句话,不当在这儿说,”他告诫道,“因为会叫人想起俗世的虚荣;世上许多人出于虚荣,才会做下错事,时常陷入罪恶。遵照庇护五世教皇UnamEcclesiam(唯一教会)谕旨第十
七条,服从我是你的神圣义务。在教门中,我是你的尊长。进入这修道院,亲爱的孩子,聆听就是服从。你手头有多少钱呢?”
“这就涉及正题了,”于连暗想,“所以叫‘亲爱的孩子’,原来如此。”
“三十五法郎,我的神甫。”
“这笔钱派了什么用场,都要仔细做记录,以后向我报账。”
这一艰难的谈话,持续了三小时之久。最后,于连才奉命去叫看门人。
“领于连·索雷尔到一〇三室去。”彼拉神甫对那人说。
于连得以单人独住,算是受到特别器重。
“把他的箱子也搬去。”神学院院长补上一句。
于连低头一看,箱子正好就在自己面前;他对视了三小时,竟没认出来!
一〇三室,在这幢房子的最高一层,是八尺见方的一间小室。进到房里,他注意到,房间朝着城墙,再远,就可望见秀丽的原野,杜河的那一边就是城区。
“真是景色宜人呀!”于连脱口而出。说是这么说,这句话的含义,他倒未必领略得到。到贝藏松还没多久,而刺激之深,已把他的精力消耗殆尽。斗室里只有一把木椅;他在靠窗的这把
椅子上一坐下来,就沉沉睡去了。晚餐的钟声,晚祷的钟声,他压根儿没听到。人家也把他忘了。
第二天早晨,第一抹晨曦把他照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原来一直躺在地板上。
26 世界之大或富人所缺
这天壤下独我孤零,无人念我。看鼠辈发财致富,他们一是卑鄙,二是心狠,我可没有这种德行。他们恨我,是因为我易发善心。啊!我活不久了,不是饿死,就是痛苦而死,因为看到那
些狠心的家伙,真太不受用了。
——杨格
他急忙用刷子刷一下衣服,赶下楼去,已经迟到了,受到学监一阵严斥。于连不想为自己辩解,只交叉两臂搁在胸前,不胜愧疚地说:“Peccavi,pateroptine.(我知罪认错,尊敬的
神甫。)”
这第一炮,大获成功。修士中有些精明人,便看出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个初出道的嫩角色。休息的时候,于连成了众人打量的对象。但在他身上,只发现矜持与沉静。按照他自定的戒规
,把三百二十一个同学统统看成仇敌;而在他眼里最危险的,莫过于彼拉神甫。
几天之后,于连需选定一位忏悔师,人家交给他一份名单。
“嗨,笑话!把我当什么人了?”他心里想,“难道我不会听话听音?”他最终选了彼拉神甫。
没料到,这一步却关系重大。有个很年轻的小修士,也是维璃叶人,从第一天起,便自封为于连的朋友;他告诉于连,如果当初选神学院副院长卡斯塔奈德,做法上就谨慎得多。
“卡斯塔奈德神甫跟彼拉先生是对头,”小修士凑近于连耳朵说,“人家怀疑彼拉先生是詹森教派[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