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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66)

作者:司汤达

“啊!不胜荣幸,原来你就是彼拉先生。”于连气息奄奄地说。

“不敢,不敢。”神学院院长接口答道,很生气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两只小眼睛陡然一亮,嘴角的肌肉不由得抽动一下,那表情像老虎开荤之前先搭搭味道。

“谢朗的信很短,”他像自言自语似的,“Intelligentipauca(语妙不在言多):时下的人,用笔都不简练。”

他接着高声念道:

兹介绍本教区于连·索雷尔来尊处,我为他施洗,说来快有二十年了。其父是有钱的木匠,对他却分文不给。于连会是吾主葡萄圈里出色的园丁。记性,悟性,都不错,尤善内省。他献身

圣职的志向能持之以恒吗?是真心诚意的吗?

“真心诚意!”彼拉神甫把这四字重念一遍,感到惊异;他看了于连一眼,不过,目光已不那么不通人情了。“真心诚意!”他又放低声音念了一遍。然后接着念信:

请为于连·索雷尔申请一份奖学金,经过必要的考试,他自具资格,当受之无愧。我教过他神学,就是博舒哀、亚尔诺、福禄利诸人的旧派神学,堪称上乘的神学。此人如觉不合适,烦请

遣回我处;丐民收容所所长,此公你也认识,愿出八百法郎聘他为家庭教师——感谢天主,我的内心很平静。那可怕的打击,今已习而相安。Valeetmeama(手此,诸希心照)。

彼拉神甫读到信末的签名,放慢声音,叹了口气,才念出“谢朗”两字。

“他很平静,”不禁感慨系之,“不错,有此品德,才有此报偿。倘遇类似情况,祈求主也能施予我同样的嘉勉。”

他仰望上天,画了个十字。看到这神圣的动作,于连觉得恐惧心理稍减;极度的恐惧,使他一踏进这所房子,心都凉了。

“我这里有三百二十一位立志献身圣职的人,”彼拉神甫最后说,语调严厉,但并无恶意,“其中只有七八位,得到像谢朗神甫这样的人物推荐;因此,在三百二十一人中,你是第九位。

不过,我的庇护,不是施恩和宽宥,而是加倍的鞭策和严明。以防止沉沦和堕落。去把那扇门锁上。”

于连勉强移动脚步,总算没再倒下来。他注意到,在进出的门旁,有一扇小窗,朝着田野。看到嘉木庭树,仿佛旧友重逢,真是一隅风物也慰怀。

“Loquerisnelinguamlatinam(你会说拉丁文吗)?”于连走回来时,彼拉神甫问道。

“lta,pateroptime(会一点,尊敬的神甫).”他答道,神志清醒了一点儿。可以肯定,这半小时里,依他看来,彼拉先生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人更值得尊敬。

两人就用拉丁语谈下去。神甫的眼睛里,表情渐趋温和,于连也恢复了几分镇静。“我真怯懦,”他暗想道,“竟给这种道貌岸然的幌子唬住!焉知此人不是马仕龙之流的骗子?”于连

感到庆幸,他所有的钱几乎全藏入靴筒里了。

彼拉神甫就神学问题考了考于连,对他学识的渊博感到吃惊。特别问了一下《圣经》,更惊讶得有增无减。不过,问及宗派学说,发觉于连一无所知,甚至连圣哲罗姆、圣奥古斯丁、圣博

纳万渡、圣巴齐尔等名字都不知道。

“是啊,”彼拉神甫想,“这正是偏于新教教义的致命之处,当着谢朗神甫的面,我也不是没诘责过。毛病出在对《圣经》钻之弥深,过了头了。”

那是因为于连刚谈到《创世记》和《摩西五经》[5]成书的真正年代,其实,彼拉神甫并没问到这个题目。

“对《圣经》这样无穷无尽的证义,”彼拉神甫想,“倘不是引向私家诠释,就是说引向伤脑筋的新教教义,岂有他哉?而且,除了一点儿粗疏的学识,对能纠偏匡正的圣父行述却一无所

知。”

神学院院长问到教皇的权能,原以为顶多听到几句古代自主教派的名言,不承想这年轻人把默思得《教皇论》全书背了出来,真使他惊愕不已。

“谢朗真是个怪人,”彼拉神甫心里想,“指定他看这本书,是教他去讥讽评议吗?”

神甫又提了几个间题,想弄清于连是否确实信奉默思得的学说,但那是枉费唇舌。年轻人的回答,全是靠的记性。这时,于连觉得自己精神很好,已能挥洒自如。经过长久考问,他感到彼

拉神甫的严苛只是徒有其表。实际上,神学院院长如果不是十五年来定下对神学士要临之以威的原则,早就为于连的逻辑严密去拥抱他了,因为他觉得于连的对答,十分清晰、准确,不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