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小子取法的。
看到他与博华西骑士一起出入歌剧院,因这段交往,人家常提名道姓说起他来。
“不错呀!”拉穆尔先生一天对于连说,“你原来是弗朗什—孔泰地区一位豪绅的私生子,那位豪绅据信还是我的密友?”
“那是因为博华西先生不愿跟一个木匠的儿子决斗,才这么说的,”于连想加以驳正,表明自己从未助长这种流言。
侯爵打断于连的话:“我知道,我知道,此说正中下怀,现在该由我来给这个故事固本培元了。不过,我倒有一事奉恳,那只消花你半个钟点:每逢歌剧院有演出,到晚上十一点半,社会
名流陆续散场出来,请你去前厅走动走动。我看你还有点内地人习气,亟宜去掉。再说,拜识几个大人物,广交声气,即令是打个照面,也没有坏处啊。也许有一天会派你去办什么交涉呢
。你便中到票房去转一下,让他们认识认识你,你的入场券,他们已给送来了。”
7 风湿痛
我得到提拔,不是因为我有功,
而是因为我东家有风湿痛。
——贝托洛蒂
这种随便的、近乎友好的口气,读者或许会感到惊异。只怪我们忘了交代:六个礼拜以来,侯爵因为风湿痛,卧床不出,一直在家静养。
拉穆尔小姐陪母亲到崖河看望外婆去了。诺尔拜伯爵来看父亲,是待不上一会儿就走的;父子之间感情很好,但见了面,却无话可说。暂与骨肉远,转与僚属亲;拉穆尔先生没想到于连还
颇有思想。他要于连为他念报;不久,年轻秘书已能为他选出感兴趣的段落。这时,有张新出的报纸,最为侯爵深恶痛绝。他发誓再也不看了,却免不了天天要谈到——于连觉得很好笑。
侯爵对当今时事容易动肝火,便要于连读读古罗马李维的著作。于连看着拉丁文,当场口译成法文,侯爵听来觉得很有趣。
一天,侯爵用客气得叫于连受不了的口气说:“亲爱的于连,请允许我送你一身藏青色的礼服。哪一天你高兴穿了来见我,你在我眼里就是舒纳伯爵的胞弟,也就是我老友舒纳公爵的公子
。”
于连对此中机窍,不甚了了。当天晚上,就改穿藏青礼服,去拜会侯爵。侯爵待他一如爵爷。于连这颗心,自能感知礼貌的真假,但还难分辨礼貌的上下高低。可以发誓说,倘无侯爵这一
奇招,自己就休想会被奉若上宾。“真是天才独到!”于连心里想。他起身告辞之际,侯爵再三表示歉意,称自己抱病在身,不克远送。
“他是不是拿我寻开心?”这怪想法,在于连心中盘桓不去。于是前去请教彼拉神甫。彼拉神甫不像侯爵那样温文尔雅,只“唏溜”吹了一声口哨作为回答,接着乱以他语。
第二天早上,于连身穿黑服,拿了卷宗和待签的信件去见侯爵,侯爵待他如旧。晚上,穿上藏青礼服,言谈口气完全换过,跟日前一样客气。
“既然承你的情,来看望病中的老头儿,而不觉得太厌烦,”侯爵说,“那就请你讲讲你生平胜事,如实说来,无需顾忌,只要讲得清楚,讲得有趣。人呀,要会寻快活!”侯爵继续说,
“活得有趣,才最实在。谁也不可能天天上战场救我命,天天送我百万厚礼。此刻卧榻旁如有李活络①在,倒可以每天替我消除个把钟头的病痛和烦闷。流亡时期,曾跟他在汉堡常见面
的。”
于是,侯爵向于连讲起李活络和汉堡人的掌故。据说李活络说出一句俏皮话来,要四个汉堡人合起来才听得出妙处。
拉穆尔先生与世人的交往,缩小到了只限于这一个小神甫。他本意只想激一下将,不料竟激起于连的傲气。既然要他实话实说,于连决定和盘托出,除了两桩事按下不提:一是他的狂热崇
拜,知道侯爵一听那人姓氏就会生气的;二是他的毫无信仰,这对日后要当教士的他,太不合适了。说说与博华西骑士的纠葛,倒是现成题目。侯爵听到车夫在咖啡馆破口大骂一节,笑出
了眼泪。这些日子,是宾主相得的大好时期。
拉穆尔先生对这奇特的个性甚感兴趣。起初,于连的可笑之处,他觉得大可玩味而加以姑息;不久之后,对这年轻人的某些错误看法,他认为取委婉的方式加以纠正,似乎更有意思。“别
的内地人,一到巴黎,觉得一切都大可赞美,唯独他觉得事事可憎,”侯爵想,“那些人过分做作,他倒不怎么矫饰。只有笨伯才会把他当笨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