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开始之际,从大会报告、个人发言以及代表们在走廊里休息时的私下交谈中都不难觉察到某种信息,它足以证明几年来党的领导的确成绩显著。在大会总结报告涉及的这段时间里,工业增长迅速;农业发展大有改观,1952-1955年农业生产跃增了20%,集体农庄庄员收入翻了一番。住宅建设大有增加,服务设施明显扩展,消费商品也有不小增长。苏联的国际地位有所巩固,同亚非地区新独立的年轻国家联系明显加强,与西方资本主义各国关系亦有改善。赫鲁晓夫的报告尤其强调,坚持遵循和平共处原则就能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在有关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问题上,赫鲁晓夫不仅谈到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形式多样化的可能性,也指出了其中的必要性。他宣称,在某些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有可能通过议会赢得多数,议会斗争将有助于社会主义的和平发展。在谈到党已经牢牢地控制住国家安全和外交事务时,他只是提到粉碎了“贝利亚集团”,对斯大林问题有意加以回避。
尽管这样,赫鲁晓夫却没有放弃应当更具体翔实地揭露斯大林个人崇拜及其后果问题的打算。大会开幕后没几天,他召集党内最高级干部开会。在会上他声明,鉴于大会已经开始工作,原先在大会闭会时交付党内各领导机构的所有职权就已不复行使,此刻只有代表大会本身才有权决定重大问题。尽管在他代表中央委员会所做的报告中只字未提斯大林的罪行,但是任何人也休想阻止他以普通代表身份在大会例行发言中谈论这一问题。如果主席团成员仍然表示反对,他就要直接向与会代表发出呼吁,由他们来做出评断。
对于中央主席团里那些仍被称为“斯大林分子”的成员来说,这可是个挑战;但主席团却无法阻止赫鲁晓夫实施他的打算。经过一番磋商之后,会议决定,赫鲁晓夫应当以中央委员会而不是个人的名义提交一份有关个人崇拜问题的报告,而且不能在大会一般辩论过程中宣读,只能在新一届中央委员会选举产生之后的一次秘密会议上发表。这是继大会正式报告之后的另一份报告,将不对其进行讨论。这番设计表明,主席团多数成员深怕如果不按这种程序加以安排的话,他们就会在中央委员的选择中落选。赫鲁晓夫接受了这一妥协方案,随即开始积极准备第二份报告。这一报告的发表,肯定将是二十大上最重要的举动,或者也可以说,是他个人生涯中最重大的事件。
在赫鲁晓夫宣读秘密报告之前,米高扬曾简略但又十分明确地谈到了斯大林滥用权力的问题。他指出:
近20年时间里,集体领导遭到破坏,个人崇拜盛行。”他批评斯大林在外交政策领域内犯下了某些错误,又指出《联共(布)简明党史》一书没能对党的历史做出让人满意的阐述,斯大林去世前最后一本著作《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也包含了某些错误的观点。米高扬不但满怀深情地谈到30年代后期惨遭杀害的“科西奥尔和安东诺夫——奥弗申柯同志”,而且更广泛地提到许多国内战争时期的党员被错误地打成“人民的敌人”和“破坏分子”的事实。
从1956年夏季出版的二十大速记报告所见,赫鲁晓夫这篇题为《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报告是在2月25日凌晨一次秘密的全体会议上宣读的。为此会议专门印发了特别的入场券,此外大约百余名已获释平反的当年党的积极分子也被邀请列席旁听。赫鲁晓夫亲自审查批准了这份名单。报告的内容并没有预先提交主席团批准;大会选举新一届中央委员会之后还没有公布选举结果,赫鲁晓夫准确地抓住了这个短暂的时间宣读了报告。那么,是谁帮助他准备了这一报告的呢?这份成为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上最重要文件之一的报告,又是怎么问世的呢?
赫鲁晓夫从不亲自动手起草发言报告。写作对于文化水平不高的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草拟的一些决议和文件中也时常发现有拼写错误。在他非得起草信件或讲话时,总是先召来一名速记员,然后口授一份下属助手需要作为依据加以整理的提纲。如果要以自己名义准备中央委员会报告时,他就向有关的干部发出相当准确的指示建议,其后再认真审阅报告内容,作出许多补充修改。尽管这样,当他一登上讲台时,又时常抛开原稿,即席发挥,而且这些即兴之谈常常又是发言和报告中最精采最闪光的部分。
在宣传鼓动方面,赫鲁晓夫可谓是行家老手,无需事先准备他就可以轻松地发表长篇大论,出国访问时更是经常如此。在二十大发表“秘密报告”时,他在某种程度上也重用了这种方式。波斯别洛夫属下的调查委员会提出了详细的材料,其他一些负责调查斯大林执政时期破坏法制罪行的委员会也有许多原始材料;对这些调查结果的前者赫鲁晓夫全部掌握,对后者也熟悉。从1953-1955年期间,他与许多获释平反的党员,特别是其中那些被捕入狱前自己即已相识的人亦曾有过交谈。无庸置疑,赫鲁晓夫个人对往事的回忆也推动他在这时提出一些自己以前不愿涉及的问题。种种因素相互交加,这一报告正是集其大成之产物。报告本身确有缺陷漏洞,若是准备更加充分定将收益更大;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已属力能所及,只得如此。当时能够决定采取这步行动的非赫鲁晓夫莫属。在党中央领导机构当中只有他一个人有勇气有能力面对代表大会敢于提出谴责斯大林的种种罪行与错误。对与会代表和应邀来宾来说,那天在克里姆林宫大会堂里听到的大部分情况真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