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墨索里尼又在制造假象,人们不能指望他一个晚上就会放弃他那假仁假义、故作姿态的爱好。例如,墨索里尼说他又重新信仰天主教了,这当然是信口开河。的确,关于上帝以及良心之类的话他现在说得比过去多了,可是他仍不喜欢神父和教会的圣礼。有个时期(虽然他企图否认这一事实),一批神父因威胁要与罗马教廷分裂而被开除教藉,墨索里尼对这些犯上作乱者予以支持和鼓励。他扬言,为了削弱教会在社会上的权力,他决心修改1929年与梵蒂冈签订的条约。1929年时,他原本希望梵蒂冈完全赞同法西斯主义,但从那时起他已懂得,政治必须加强对宗教的控制。
回首往事的时候,墨索里尼偶尔也承认他的确上了谀媚者的当,所以才会过分自负。多年来,他天天听到人们对他歌功颂德,赞他一贯正确,称他为天才;他的政治、经济观点—甚至科学、艺术观点—始终一贯正确;教皇还力图使他相信自己是受上帝派遣来拯救社会的使者。他现在认识到,这种阿谀奉承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欺骗他。然而,他仍信心十足,有朝一日将被公认为历史上的伟大人物之一在一次非正式讲话中,他仍然习惯地把自己的人生沉浮与拿破仑一生的起落相比附,与耶稣基督的曲折坎坷相并论。
1944年,墨索里尼又重申他青年时代的社会主义信念,因为他如今感到金融界和企业界欺骗了他资本家靠法西斯主义攫取巨额利润之后便忘恩负义,暗中破坏这场运动。为了能在理论上自圆其说,他伪称,尽管存在这种或那种表面现象,他从未抛弃1919年为法西斯主义制订的社会主义纲领他还说在过渡时期,他曾允许作某些策略性的变更,可是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的基本观点从未动摇过。如今他在未署名文章中进一步肯定地写道,1910年他号召无产阶级通过武装暴动资本家夺权的主张是正确的。据称,1939年到1940年期间,他始终打算开展一场广泛的私有财产国有化运动,只是由于战争爆发才使这一运动耽搁了下来他现在颁布法令,凡是雇工超过一百人以上的企业都要实施国有化。
由于墨索里尼重新主张社会主义,因此在1944年到1945年间,一位意大利共产党1921年建党时的领导人尼科拉·邦巴契与他的关系最为密切,以致被称为“萨洛的幕后操纵者”。邦巴契曾经是列宁的朋友和信徒。他老话重提,说列宁曾称墨索里尼是意大利真正的、唯一的社会主义者。邦巴契声称,也许除了苏维埃俄国之外,萨洛的法西斯主义是当前唯一真正的社会主义政权。
事实上,所有法西斯领导人对法西斯主义的信念和政策看法很不一致,常常互相矛盾甚至连负责贯彻执行国有化这一新政策的人对于墨索里尼是否真的要这样做,还是为了进行恐吓性宣传,心中也没有底。至于在工人中,国有化显然激发不起多少热情。但是,墨索里尼报复资产阶级之意并非不实,他的企图是把社会革命的细菌注入意大利社会这一机体,即使意大利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无论胜利者是谁,都必然要品尝到社会革命的苦果。这样,虽然法西斯主义曾制造过将意大利从布尔什维主义中拯救出来的神话,但最后蓄意(并且更成功地)做出来的却刚好相反—法西斯主义导致了布尔什维主义的成功。墨索里尼这样做的原因部分是出于信念,部分是作为对富豪们的一种惩罚,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在自己垮台之后给继任者留下一份所谓“社会布雷区”,使他们工作瘫痪困难重重。
墨索里尼的种族主义偏见并没有因纳粹分子无情迫害犹太人而有所收敛有时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承认,他反犹太主义纯粹是机会主义的,甚至也许是错误的。然而,他内心的想法或打算在由谁负责实施种族法这一问题上昭然若揭。在所有人选中,他看中了焦旺尼·普雷齐奥西普雷齐奥西是位知名记者,也是意大利名副其实的反犹太人的狂热分子领袖同意普雷齐奥西和希特勒的观点,把全部犹太人都从欧洲驱逐出去他重申他那莫名其妙的指示意大利民族必须成为一个不受异族血统污染的纯洁的民族这一态度颇具讽刺意义,因为他依然嘲笑某些人把种族的纯洁性说成是看得见、摸得着、某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墨索里尼推行种族主义十分残酷,因为此时法西斯分子已了解到,德国的犹太人,甚至妇女和儿童,正遭到有计划的灭绝性和杀戮。不少下级官员听到犹太人被迫害的消息后感到震惊和怜悯虽然墨索里尼比希特勒讲人道,而且有时也表示不赞成所发生的一切,但他极其惧怕他的盟友,因此对意大利犹太人被赶往德国处死一事不敢出面加以阻止。实际上,他有时还下令把他们交给德国。而德国的其他卫星国都对这种“最后解决办法”进行过较多的或明或暗的抵制。尽管他正式予以否认,但在意大利确实存在着好几个集中营甚至意大利的法西斯分子同德国人在的里雅斯特附近的圣萨巴建有一个杀人集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