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如同戴高乐一样,也许始终相信自己的命运,而他所接受的美国教育几乎一定会教他懂得千万不要公开表明这一点。在他的成年生活中,他花了大部分的时间为美国人写作,并且非常自觉地力图用热核时代国际关系和决策的原理指导他们。反过来,他在美国的生活经验也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塑造了他这样一个人。基辛格的经历一—不只是从1969年1月20日开始的那段经历——就是美国人可能有所作为的明证。然而这不是一个霍雷肖·阿尔杰的故事,基辛格完全是二十世纪的美国造就出来的。
第3章引言
只有能正视亨利·基辛格生活中的嘲弄和矛盾的人,才能理解他的生平。这个被认为是神秘莫测的人从来不隐讳他的观点;几乎在每一个藏书相当丰富的图书馆里都可找到他的观点。这个凭借智慧和口才发迹的人,在进入华盛顿,在理查德·尼克松手下工作之前许多年,就明白每个人的权力总是有限的。即使历史没有教他懂得这一点,那么,他在观察肯尼迪政府的体验中,也会得到他所需要的全部教训。他为自己当上了一个学者而洋洋得意——这个成就或许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认为这样的成就还不能使他感到最后的满足。他从版税通知单中了解到自己的著作极为畅销;然而这并没有使他相信他的许多理论对于那些他最希望施加影响的人来说,都是正中下怀的。作为二十世纪的一个典型人物——既是欧洲迫害事件中一个受害者,又是美国百年不遇的种种机会的一个受惠者——基辛格通常被人们看作是一个孜孜以求旧时代荣华的人。有些人说,要是基辛格生在他曾著述过的梅特涅或傅斯麦的时代,他或许会更幸运些。要是基辛格发表了他在大学本科时所写的关于伯里克利时期的一些随感,那么在这些人中间有些人就情不自禁会称他是当代的雅典人了。他们只有在不愿意用这种称呼赞美他的时候才会忍住不说。当人们称基辛格是一个梅特涅式的人物或者傅斯麦式的人物时,一点也没有褒美的意思。
1971年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大大地使他获得了神秘人物的名声;他觉得既不必去同那些存心中伤他的人争论,更不必去反对这种旨在恭维他的性格刻画。事实上,真相是相当复杂的;可是要揭露真相,就得了解他这个人,特别是了解他的思想。这方面的证据在他的几本大部头著作里随处可见;在所有他认为重要的问题上,他的思想在这些著作里都有忠实的反映。说它们为他的思想描绘了一幅画像,也断然不会言过其实。因此,这些著作对任何一个肯耐心钻研的人来说,其价值是不可估量的。他们的内容十分丰富,这一点也不令人奇怪。基辛格成年以后全力从事写作。写作活动几乎占用了他的全部时间,消耗了他最大部分的一直很充沛的精力,但同时也使他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基辛格认真地审阅自己的原稿,从最初的一份写在大张纸头上的字迹潦草的手稿开始,然后是以一份在朋友中辗转传阅,经过三四次修改而最终修订的打字稿结束。凡是看到过基辛格这样做的人都认为,基辛格从来不把写作视为一件可以轻率从事的普通工作。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所得到的成果,谁要查考谁都可以找到。各国外交部和大使馆毋庸置疑已经查考过了,但新闻界却不是那样积极。事实上,他们对基辛格的思想非常不感兴趣;实在难得要描述他的思想时,也是写得很刻板、很不准确。已经发表的几百篇有关基辛格的特写、背景资料、传记和新闻故事都是臆测,很少是真正熟悉他的思想的。我们经常听到人们说他思维敏捷、才华横溢,是近几十年来进入政界的一个最有才能的人。谁都可以思考一下,评价一个人的才智,除了阅读他写的书和文章之外,还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这些著作毕竟不是一个任性的年轻人信笔涂鸦的东西啊。
在长达十五年的大学生涯中,基辛格写了四本著作和不计其数的论文。这些著作,同他从那时到现在所写的作品一样,都是他思想的结晶。如果对这些著作视而不见,或者低估它们作为理解基辛格其人的一种途径的重要性,就表明对他的观点和他的生平都一无所知。从1947年到1968年,基辛格生活在一个大学环境中,先当学生,后当教授。当他还未成为研究生时,他因为忙于学习,而无暇顾及哈佛大学。在他对这所学校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他觉得他不那么喜欢哈佛了。他已觉察到在这种学院圈子里所特有的种种小心眼儿的不良习气,那里虽说权力微不足道,可是大家都野心勃勃。他经常抱怨那些他不得不与之打交道的人没有雍容大度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