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传记 > 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78)

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78)

作者:丘成桐, 史蒂夫•纳迪斯

当时香港政府对基本科学兴趣不大,找政府资助有极大的难度。从高校长批了25万美元给我开始,其余的资金我打算找私人募捐。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香港赛马会,《华尔街日报》曾说马会是个“超级赚钱机器”。它创立于1884年,是一个垄断了赛马和彩票的非营利机构。当地赌风甚盛,马会创立后更是如此,滚滚不绝的财源使它成为香港最大的纳税者,同时也是最大的慈善家。

1990年香港赛马会捐出了巨款,在俯瞰清水湾的山头建了香港科技大学,占地约60公顷。我到马场去并非把赌注押在马儿上,而是押在数学上,希望找到一些大豪客,要的钱也远远不及马会投资在科技大学的5亿美元之多。要生意人掏腰包捐钱,投放在医疗上也许不是难事,但给数学研究就难多了,毕竟数学离开日常生活颇远。通常我会用数学在工程、计算机和其他科学上的重要性等方面来打动他们。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次筹款活动中,我认识了威廉·本特(WilliamBenter),他对数学的神通早已深有体会。我们不是在马会相遇的,他也不是那里的会员,但他是个职业赌徒,专门赌马,而且十分成功。他利用自己在计算机上的专业知识,很早就从赌博中赚个盆满钵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国人,在拉斯维加斯的二十一点赌桌上开启了赌博事业。1984年他到了香港,开始利用计算机软件来预测马匹的名次。不久,他每星期的收入就超过了百万美元。他创办了一个慈善基金,并当上了香港扶轮社的主席。我有幸得到他捐款予中大数学所。他跟我说:“丘,我靠数学赚了钱,想捐点钱给数学。”

数学所最重要的基金是从郭鹤年先生那里筹得的。郭先生是香港的富豪,香格里拉酒店集团的老板。我儿时朋友周炳华是位会计师,替郭氏家族工作,他穿针引线,把我介绍给他。郭先生为人非常慷慨,他又介绍李嘉诚给我认识。李是亚洲首富,他出生于潮州,而我则在隔邻的汕头出生。李也捐了一笔钱给数学所。此外,友人陈启宗的叔父陈曾焘,还有蒙民伟也捐了钱,蒙先生在香港开电器行。利氏基金赞助了冠名的讲座教授及其他活动。作为数学家,与众多数字打交道是等闲事,但周旋于这些亿兆富豪之间,要求他们慷慨解囊(虽然他们都很慷慨),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筹款活动搞了多年,终于成功筹得了足够的资金,以供研究所运作和资助学者来访。有人说我筹款时太直接,欠缺技巧,但我时间有限,况且和赞助人吃吃喝喝地酬酢也不是我的风格。我相信人性的善良,故此单刀直入,屡次收到奇效。1993年,香港中文大学数学科学研究所终于成立了。老友郑绍远应邀出任副所长,负责研究所的日常工作,而我则出任所长,直至如今。

纵使郑在数学上卓有成就,搞起行政来却举步维艰。当时中大理学院院长唠唠叨叨,郑最后烦到受不了,拂袖而去。幸好我立即找到来自纽约大学柯朗研究所的辛周平出任副所长,从1998年直到现在,日常行政得以顺利进行。很多人不知道,建立研究所的最大挑战,并非在于筹钱建造楼房,而是找到大师和合适的人负责日常行政。

中大数学所是我创办的第一个研究所。它开办了学位课程,至今培养了超过四十名博士,也有博士后和访问学者,其中大部分来自内地。研究所也办了三份国际性数学期刊,其中《亚洲数学学报》刊登了不少重要论文。虽然草创之初有少许波折,但如今研究所已受到亚洲数学界的重视。

1992年,我在台湾清华大学的访问结束了,孩子们的学期也快结束了,我带他们再次游览中国,此行包括从长江三峡顺流而下的惊险航程。两年后,此地便截流,摇身一变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水力发电站。游览后,我们便飞返波士顿。

我想,正熙终于找到他为何要学习中文的原因了。多年后,我惊讶地发现他在哈佛念本科时修了一门中国文学,其中包括古代诗歌,之后更是在上海上了一个中文课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长假也有放完之时。我回到哈佛,依旧当我的教授。但仍然浮想联翩,心系万里之外的北京,还有一些在考虑的计划。

我打电话给中国科学院的杨乐,他当时正在担任中国数学学会的会长,提议中国争取于1998年主办国际数学家大会。杨乐也觉得可取,稍后更跟我说,国内数学界和科学界的领导一致认同这项提议。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但我知道必须得到陈先生的首肯。他开始时并不以为然,但郑绍远最后说服了他,他同意了。世界数学家大会是由国际数学家联盟主办的,我接触了联盟的两位前主席伦纳特·卡勒松和于尔根·莫泽,得到他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