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量得失之后,我还是觉得主办ICCM非常成功,相信与会者和我皆有同感。在1998年首次大会的开幕词中,我形容这次大会是“具历史性的,这是有史以来全世界的华人数学家走到一起参加盛会,发表研究成果”。好几位非华人的贵宾也来了,包括前美国数学学会会长罗纳德·格雷厄姆(RonaldGraham)、欧洲数学学会会长和IHES的所长让—皮埃尔·布吉尼翁,还有马克斯·普朗克数学研究所的所长于尔根·约斯特,以及伦敦数学学会会长马丁·泰勒(MartinTaylor)。
晨兴中心确实为中国数学的发展出了不少力,说它是全中国最好的数学研究所之一,相信同意者不少。其后我在中国还办了好几个数学中心:北京的清华大学、杭州的浙江大学和海南的三亚,之前已办的香港中文大学数学科学研究所,再加上在台湾新办的中心:先在新竹的清华大学,后在台湾大学。然而,在筹备晨兴中心和举办ICCM的诸多摩擦中,我都遇到很大的困扰。事实上,在各地创建每个中心时,都曾经过激烈的争执。
大概是在2010年,阿提耶打电话来,说杨先生找他当清华数学中心的主任,征询我的意见。我是中心的首任主任,但并不知晓此事。以阿提耶在数学界的地位,他来当主任,投身帮助中国数学的发展,我当然喜见乐闻。可是阿提耶跟杨说,他只能一年内来中国一个星期左右,杨先生说这无所谓,但我认为这并不可行,以我的经验来看,用“遥控”的方法办研究中心行之无效。
据我所知,跟阿提耶谈过后,此事就不再提了。只知道我在清华数学科学中心的职务从2009年创所后一直没变,对行政人员一直以来无时无刻的支持衷心感谢。2015年,教育部确立中心为国家级的研究中心,并且正式将之易名为“丘成桐数学科学中心”。
此外,就算大会早已成为最多华人数学家参加的盛会,有关ICCM的争议持续多年仍未结束。主要是北大有一批人不喜欢风头给别人盖过,他们持续抵制大会,要求将它取消。后来我把教育部陈至立部长表扬大会的信拿给他们看,他们才不敢再说三道四了。领导的说话,通常都经过所有高层商讨后才发出,这种做法发挥了作用,以在下的“有色眼镜”来看,陈部长推许ICCM的话是有道理的。
这样ICCM就稳若泰山了。他们于是又另辟战场,这次找到我提议在中国举办国际数学家大会的计划书。这个建议没有遇到困难,国际数学联合会已经决定2002年在北京举行大会。我原先的想法是借大会激励中国数学界,可惜却由此引起争权和扩大影响力,后果适得其反。远在大会开幕之前,我即被排斥,只能靠边站。
IMU决定由中国数学学会推荐八位中国数学家在大会上做报告。一如既往,我坚持挑选演讲者,必须以其新近工作为原则,但我的对头却要排除我对大会的影响。这时,大家都为成为演讲者而竞争,有的也想进入甄选委员会中。大家因应各种关系而非学术成就而定下人选,我没有被邀请发表任何意见。
有些中国学者为了争取成为演讲者,四处拉拢具有影响力的人,投资不少,有如一场彩金很大的赌博。能在ICM讲话意味着实时的认同,还附上金钱和地位。所在单位会把你视为你领域中的主要人物,擢升自然而来,或许还带着某些奖项。一夜之间,你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可以倚重的人物。
中国数学学会把这八个名额确定后,才勉强地写信邀请我参加大会,信里还说这是求同存异的精神。他们认为如早些时候找我,我便会在人选上跟他们争吵。到了此刻,我对他们的办事手法已倒尽胃口,已经不想和这大会有任何瓜葛了。
就算他们如何想把我踢开,那些主办人觉得我完全不出现,面子上总过不去。中国政府也想我出席,有些官员请陈省身先生来劝我出席。我于是到南开跟他会面,共进午餐,并待了几个小时。会面期间,陈先生绝口不提我去不去大会一事。
大会举行前一年多,ICM2002的地方组织委员会主席、中国数学学会会长马志明写信给我,说他会到美国,希望和我商讨大会事宜,之后就没有音讯了。直到最后一刻,他说明天会到波士顿和我见面,直觉告诉我他是希望我说没空的,我却请他共进晚餐,其间他对大会之事只字不提。
但IMU预期我会参与。到了2002年,地方组织委员会感受到来自IMU的压力,听说IMU主席雅各比·帕利(JacobiPalis)希望我能在会上做主题演讲,然而所有演讲的空当早已填满了。在压力下,委员会邀请我在晚宴后做特别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