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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70)

作者:丘成桐, 史蒂夫•纳迪斯

可是回到1987年,田和我还是很亲近的。1988年他拿了博士,我替他写了一封措辞极强的推荐信。虽然听某大学有人说萧荫堂在背后说了些话,但普林斯顿还是请了他。无意借着支持田刚来和萧荫堂作对,我只不过想扶自己的学生一把,帮他迈开事业第一步,毕竟帮助刚毕业的学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到了后来,当我知道萧确是嗅出了一点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了。几年之后,田刚说他找到解决丘猜想的途径,这当然是十分有意思的发展。(田有时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称之为“丘—田—唐纳森猜想”。)1993年,有一次跟辛格聊天,我特别提到田的成就。辛格当时刚刚升为“学院教授”,这是麻省理工最高的荣誉,他在校内的影响力亦罕有其匹。由于他的推荐,麻省理工很快就给田刚下了聘书,他愉快地接受了。

可是1995年到了麻省理工数学系时,他声称破解丘猜想的论文还没有写出来。事实上,直到2015年9月即整整二十年时间,他都没有在互联网上传过猜想的完整证明。最后,他的证明面世时,已比另一个上传的证明晚了相当长的时间。这个完整的证明是陈秀雄、西蒙·唐纳森和孙崧三人做出来的。二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来,当时跟辛格谈话时,我真不该如此轻率。

这两篇论文在几何学界却引起很大的纷争。田刚在2012年10月25日在石溪的一次讲话中宣布他可以证明我的猜想,却没有提到证明的内容,但是唐纳森等人也随即宣布了他们的工作,同时在2012年11月19日将他们第一篇文章放在网上。田刚在20日也赶紧将他的文章传上网。(但是在2013年1月28日,他又添加了十五页的修正。)专家一般都认为田刚还是没有完成他的证明,所以陈、唐纳森和孙把不忿公之于世,从“原创性、先后性和数学的正确性”三方面反驳田刚的宣称。田的讲话“欠缺详情”,并且指出,他们看不见“任何证据足以说明,田在石溪那次讲话时就具有完成整个证明的能力”。当时人们能看见在田的工作中,含有“严重的漏洞和错误”,而其后田所做的许多修改和添加,“重现了我们先前引入的想法和技巧,而这些想法和技巧都是早已公开的”。

唐纳森才华横溢,声誉极隆,兼且是公认的谦谦君子。我不认为有任何人,包括田本人,能有力地反驳唐纳森等三人对他的指控。

我讲过头了,现在还是回到1988年底至1989年初。我应邀加入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的评委会,工作是甄别谁能获得国家科学基金会在几何方面的研究基金,其他委员包括罗伯特·布莱恩特、滕楚莲等人。到了开会时,我没有讲什么话,部分原因是避嫌,NSF不允许委员讨论自己同事、学生和合作者的计划书。由于很多人都属于这几个范畴,我只好在他们讨论这些计划书时离席。到我回来时,很惊讶地发现,评委会对其中一些计划书的评语颇为尖刻,而且也有不公允的地方。

事情过去后一段日子,我在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碰到滕楚莲,她在那儿教书。她跟我说我在会上对那些申请书的批评太刻薄了,NSF以后也不会找我当评委了。她的话令我大吃一惊,开会时我不比其他人多说话啊。她又说道:“你一出现,大家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了。”

我对滕的说法有所保留,但有一点她是对的:NSF再没有找我当几何方面基金的评委了。我从此事中得到好些教训。首先,别人需要的话,他可说你这样那样,你却百口莫辩。其次,有时间坐在那里,一脸漠然,或瞪着眼睛,不用开口,已有奇效,姑勿论是好是坏。

1990年,由于发生车祸,我被卷进刑事案件(之后由法院判决无罪),居留权可能出现大问题。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我决定加入美国籍,开始申请成为美国公民。申请时其中一项要做的事,是在波士顿的移民和归化办事处(INS)接受测验。我匆匆前往,并未做太多的准备。那考官问了我一大串问题。例如,他问:“你认为美国总统能直接向别国宣战而不通过国会吗?”我说国会一定会通过的,尼克松总统总能找到法子的。考官不同意我的看法,说虽然尼克松做了错事,但他在宣战一事上并没有走快捷方式。

总的来说,一些问题我答得不错,但另外一些则不怎样。那官员取笑我的错误,有些的确是令人发笑。不过,他在我答完后便立即说及格了,不久我便得到了美国公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