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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68)

作者:丘成桐, 史蒂夫•纳迪斯

举例来说,戴维·多诺霍(DavidDonoho)是位崭露头角的年轻统计学者,刚刚从哈佛毕业。同事理查德·奥尔森(RichardOlshen)是搞统计的,他很想聘多诺霍,跑来问我意见,我说这主意不错。奥尔森接着跟莫里·罗森布拉特(MurrayRosenblatt)说,我非常希望聘请多诺霍。罗森布拉特是系内有关统计和概率论最资深的专家,他听了后十分不高兴,要我停止干预系内种种有关统计学的人事决定。

应用数学组中反对我的人不少,他们抗议校方倚重我去军方求建数学中心。为了缓和矛盾,原是基本粒子物理学家的副校长哈罗德·蒂乔(HarodTicho)决定把整个计划移交给斯克里普斯海洋研究所的约翰·迈尔斯(JohnMiles),这个研究所隶属于UCSD。不过,蒂乔仍然希望我能代表学校继续去游说。我拒绝了,指出我的兴趣只在于利用这个计划来加强数学系,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把中心建于海洋研究所。

很明显,我和UCSD的关系从此有了裂痕,很多应用数学的同事反对聘请西蒙和乌伦贝克,理由是先前已聘了理察和汉密尔顿,这已经足够了。我跟蒂乔说我在系里缺乏在家的感觉,可能会离开,有些人却说我在玩加薪的把戏,纵使我说的都是实话。

在招募人才的事务上出现各种分歧时,蒂乔找弗里德曼和我一起用午膳,希望能厘清系里的情况。蒂乔问弗里德曼系里可有什么困难,弗里德曼答道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那即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那也是丘的问题,跟数学系无关。我感到有些孤立无援。到了午餐快完结时,我觉得留在圣迭戈已是没有指望的了。

UCSD方面却传来不少谣言,一个是由当时的数学系主任散播的,他说学校将我薪水大幅增加到五十万美金一年。另一个谣言据说来自校长阿特金森,他多次在校务会议上解释为什么我会离开UCSD,原因是我要求解散数学系,然后将之重建为世界一流的研究中心。当然这两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却对我的名誉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最后我离开了,从美国大陆的一端跑到另一端。离开这个美丽的、号称全球气候最宜人的地方,我不无遗憾;而且,在UCSD建立一个很强的数学系这一理想也功败垂成了。同事中有好些人并不乐意见此,或者说,不乐意在我手中见此。这也无话可说,有的人留恋过去的安逸,并不认同要把UCSD建成世界级的数学系,其他人也许有不同的愿景,或对发展数学系的方案抱着异议。我想起了那老掉牙的笑话,“换电灯泡需要几个人?”一个就够了,“但是要电灯泡想被更换才行”。

汉密尔顿多待了几年,找到一个能满足他两个至爱即数学和冲浪的地方,自然乐不思蜀。1996年,他到了哥伦比亚大学,那儿的长岛是个颇为不错的冲浪区,但无法和南加州比拟。理察1987年离开了UCSD,重新回到斯坦福去了。

而我呢,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也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1986年下半年,我在伯克利见到拉乌尔·博特,他不但是个杰出的数学家,为人也和善,我一直很欣赏他。他告诉我哈佛要再发聘书的消息,这已经是第三次要聘我了,也不肯定有没有第四次。我告诉他目前在UCSD的困境。他说哈佛虽然渴望我加入,但我应该从长计议,不要感情用事,贸然下决定。

1987年初,我到了哈佛跟数学系系主任巴里·马祖尔会晤,他非常亲切。我们寒暄了一会,待我心情放松了些,他便带我引见文理学院的院长迈克尔·斯彭斯(MichaelSpence),后来他赢得了诺贝尔的经济学奖。斯彭斯很友善,尽量令我有宾至如归之感。他的妻子乃是梁启超的外孙女,我久仰梁任公大名,很佩服他。哈佛给出的薪水没有UCSD那么多,但能提供很好的房屋贷款,从而弥补了薪水的不足。

我觉得哈佛的职位十分吸引人。而令我下决心的是,麻省理工的林肯实验室愿意给友云一份有关应用物理的工作,她可以在那里从事她最爱做的研究。我接受了哈佛的聘书。自1987年开始,过去三十多年我都在哈佛度过。诚然,这么多年,不一定天天都快乐,但总的来说是美好的日子,或者谚语说得对,“第三次,便顺意”。

第九章适彼乐土

卅年几何,方程创结构,分析至善美。

二纪物理,弦膜超对称,量子造精微。

——《几何与物理》,2000年

哈佛大学号称“全美历史最悠久的高等教育机构”,听起来有点造作。然而,它确实和其他学校不同。1987年7月我初临此地,瞬即感受到那凝结在空气中的历史感。环顾数学系近邻的古老大楼,建于1718年的马萨诸塞楼,还有建于1766年的哈佛楼,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加入了一个饱含传统、比美国建国还要早一个半世纪的大学。起初,我对哈佛的种种传闻所知不多,其后便尽力去了解哈佛先贤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