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曾跟我当过博士后的钟家庆正在哈佛访问萧荫堂。他打电话给我,说萧非常生气,事关他发觉田刚用了他的一个结果,这结果是他1985年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一次会议中提出的。会议之后约一年,萧在给我的信中说:“我看不出你的学生的演算有多独立”,他认为田的文章,“把我在公开讲座中发表过的方法,改头换面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为了弄清楚是否原创和先后次序,萧说要看看田刚的原稿。我对这点有保留,同时也不想逼田这样做。由于此事关系着一个勤奋年轻人的一生前途,即使我对于整件事情将信将疑,我还是采取宽容的态度。
为了消弭双方的分歧,我对萧提议,可否让田就这个题目在哈佛大学的研讨班上公开讲一次,其他人可以从中判别,可惜萧并未因这提议而息怒。根据别人的说法,萧后来跟其他人说,丘利用学生来攻击他,当然这是全无根据的。萧就此事愤愤不平了好几年,比我想的还更严重。但是到了后来,我亦发现他对田的看法,不见得是全部错误的。
除了这类小故事外,圣迭戈一切安好如常。1985年我获得麦克阿瑟奖,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可说是惊喜。《洛杉矶时报》的一篇报道说,我在微分几何的工作“如此复杂,就算他的同事也一头雾水”。一年前,同一报纸曾报道在下受聘于UCSD,今天的报道可以视为那篇报道的升级版。当时,同一位记者写道,丘研究的数学基本上是无用的。他曾问我在几何方面的工作对社会有何作用。我跟他说,长远而言,纯粹数学对社会有很大的影响,但短期不容易看见。例如,它大概不能用来开关车库的门。对这个记者来说,很明显,这和“无用”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无论如何,拿到麦克阿瑟奖是件喜事,十分荣幸能和其他出类拔萃的人物共享此殊荣,他们包括保护儿童基金会的主席玛丽安·赖特·埃德尔曼(MarianWrightEdelman)、著名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HaroldBloom)、科学家和作家贾雷德·戴蒙德(JaredDiamond),还有舞蹈家和编舞家梅尔塞·坎宁安(MerceCunningham)及保罗·泰勒(PaulTaylor)。这个奖还有奖金,却之不恭,我决定把钱储起来,供孩子以后上大学用。
圣迭戈的生活在其他方面也相当惬意,我有时间陪小孩,带他们到海洋世界和圣迭戈动物园,大家都很开心,有时感到活在“美国梦”中。这里气候宜人,阳光充沛,沙滩海浪近在咫尺。
UCSD既有大批用功的研究生,加上围绕在核心的同事,发展的前景一片光明。据说数学系还可以多雇十五个资深或资浅的同事,我试图推动聘请自己认识并信任的人,包括西蒙和乌伦贝克,还有李米特里奥斯·赫里斯托祖卢(DemetriosChristodoulou),后者研究广义相对论,不久便声名大噪了。
在UCSD一切看来都很顺利,正当千帆并举之际,奈何碰上系内人事斗争这拦路虎,出现了阻滞。我的愿景不为其他人接受,虽说属意我强化整个数学系,但他们对聘请西蒙、乌伦贝克和赫里斯托祖卢没多大兴趣,也许是我的支持话语太率直。如此一来,我和同事之间产生了摩擦。
就在这时候,弗里德曼打电话来,UCSD刚刚升他为查尔斯·李·鲍威尔讲座教授。当时已是1985年的下半年,我正在哥伦比亚大学参加会议,和丹尼斯·沙利文在一起,沙利文是纽约城市大学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讲座教授(迄今还是)。弗里德曼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明年拿到菲尔兹奖,他以为我们两人会知道,但事实上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情急之下,弗里德曼说他比我更值得拿菲尔兹奖,因为在解决庞加莱猜想时,他用了五个原创的想法,而我解卡拉比猜想时只用了一个。差不多一年之后,1986年8月,弗里德曼果真拿了菲尔兹奖,可说是实至名归。
我又被卷入了一个颇为无聊的倡议,就是在UCSD建立一个应用数学中心,这计划并不以大团圆为结局。数学研究中心(MRC)自1956年成立以来,基地一直设在威斯康星大学的麦迪逊分校,它是由美国军方和大学合办的。中心所在的斯特林楼于1970年在学生“反越战反军方”的运动中被炸毁,一个物理学家死了,另外三人受伤了,这些都不是MRC的人。
到了80年代中期,军方决定把中心搬到别处去,UCSD希望中心建在他们那里。他们请我帮忙竞投。我个人虽然和这计划没有关系,但也愿意伸出援手。可是当要动笔草拟计划书时,事情便触了礁,系里的应用数学家没法把材料组合起来,写成一个具说服力的计划书。我非应用数学家,写作技巧也不算强,如果由在下动笔,先要征求专家的意见。普林斯顿的马丁·克鲁斯卡(MartinKruskal)、柯朗研究所的保罗·加拉贝迪安(PaulGarabedian)和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詹姆斯·格利姆(JamesGlimm)都是我请教的对象,也是我试图通过引入这个所来聘请的名教授,他们都表示有兴趣。这样一来,便惹怒了系内应用数学的同事,他们对我找外援甚为不快。他们也许认为这些都是纯数学家,而我只喜欢聘请纯数的人。说到最后,他们再不要我过问系里有关应用数学的事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