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传记 > 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53)

我的几何人生:丘成桐自传(53)

作者:丘成桐, 史蒂夫•纳迪斯

在美国,一般人都知道有些事情应当适可而止,过分的求请可以免提。但是在中国传统里,据在下所见,求请有时会失去底线。只要你是他的亲戚,你便有义务去帮他,不管难易或对错,也不管场合。在蕉岭的乡下也好,在学术界的殿堂也好,事例层出不穷,我早已司空见惯。

我对这些做法不以为然,而这种态度不时也招惹麻烦。但更甚者,是这种心态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单位之间互相依赖变成一种文化,人们丧失了自己事情自己办的心态,总是想着别人来帮忙。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美国。一方面我终于踏足故土,到过中国;另一方面,我对中国的想法变得更现实一点。中国要在生活程度和教育水平上追上西方,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这时“文化大革命”结束没几年,经过这段风雨飘摇的日子,中国可谓“一穷二白”。距离困难时期还不到二十年,人们在美国还在以“中国小孩还在挨饿”的说法,教育美国小孩要吃蔬菜,不要浪费食物,这也如实地道出当时中国的困境。

面对极度艰巨的挑战,在一片住着差不多十亿人的土地上,我对一个人能发挥什么作用一筹莫展。但,我还是希望能竭力相助,哪怕是一丝一毫都好。只要大家共同努力,众志成城,也许有一天能有所成就,扭转乾坤。

第七章斯年堪纪

皓月映冰心,冰心不可夺。

偃仰左右寻,始得月皎洁。

——《剑桥中秋佳节感怀》选句,2016年

协同效应指出两种或多种事物的相互作用,成效会多于每个独立事物成效的总和,或是各独立事物根本不能产生任何结果。协同效应在自然界比比皆是,例如,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结合生成一氧化二氢(H2O),即水,构成地球表面71%。水十分神奇,它能维持生命,但是把氢和氧分开,这些神奇作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蜜蜂和蚂蚁亦是如此。个别的蜜蜂或蚂蚁能做的事情有限,只有它们联合起来,才能完成种种任务。神经元亦复如此。一个神经元做不到什么,但当一千亿个神经元由一百兆个突触联结起来之后,便形成了大脑,其功能非当今科技所能仿效,简直望尘莫及。

人类的活动也依赖协同效应,17世纪中期新阿姆斯特丹,即后来易名为纽约的殖民城市,其突击拯救队扑灭了火灾。三百五十年后,我期望在普林斯顿的几何分析年中集思广益,利用协同效应来解决一些数学上的难题,当然这不再是生死攸关的紧急问题了。

回顾历史,数学上的突破皆来自个人或小组的合作,重要的难题从来不靠成立委员会,把工作分拆,然后摊派开去如做作业般完成。纵使如此,我仍然相信,把不同领域但相关的精英聚在一起做思想交流,仍然是可取的。他们会有充足的空间和资源,依照兴趣而进行研究,不受时间的约束。回顾自己的工作,也得益于类似的环境。期望从1979年9月到1980年4月的八个月内,能得到丰硕的结果。我会尽力使这个几何分析专题年,变成名副其实的“特殊年”。

我邀请了好些出色的学者参加这专题年,他们大部分会访问一段日子,中心人物包括卡拉比、郑绍远、孙理察、西蒙和卡伦·乌伦贝克,还有奥班、布吉尼翁、罗伯特·布莱恩特(RobertBryant)、多丽丝·菲舍尔—科尔布里(DorisFischer-Colbrie)和李伟光。好几位我的研究生,包括安德烈斯·特雷贝里斯(AndrejsTreibergs)以及高研院的菲尔兹奖得主恩里科·邦别里(EnricoBombieri)也来了。短程访问的则有杰夫·奇格(JeffCheeger)、斯特凡·希尔德布兰特、劳森、尼伦伯格、彭罗斯、马尔科姆·佩里(MalcolmPerry)和萧荫堂。

按照博雷尔的说法,这是高研院历来主办规模最大的数学计划。虽然高研院指派他来共同领导整个计划,他却放手让我干。我安排了每个星期举办三个研讨班:微分几何、极小曲面、其他题目(以广义相对论和物理数学为主)各一,后者由彭罗斯和霍金的学生佩里负责。博雷尔曾说,数学家跟物理学家在这水平的合作,恐怕是研究所创所以来前所未见的。

差不多所有演讲者都由我邀请,有的早已参加了专题年。正如预期,我们成功营造了一种畅所欲言、无所不谈的气氛。出于对数学的激情,而非受到什么压力,大家努力工作。很多当时完成的工作,都在会上报告,这是我乐于见到的。专题年以我的报告开始,在演讲中对整个几何分析做了概括性的描述。接着卡拉比谈了他最近有关凯勒流形的工作,这类流形和卡拉比猜想有着密切的关系。布吉尼翁和劳森谈到杨—米尔斯场的几何属性。彭罗斯谈到经典广义相对论中一些和几何有关的悬而未决的问题,相信会引起几何学者的兴趣。理察和我在这期间证明了庞加莱猜想的一个变体,那是有关带正里奇曲率的非紧三维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