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履北美
大哉大哉,宇宙之谜。美哉美哉,真理之源。
时空量化,智者无何。管测大块,学也洋洋。
——《时空统一颂》选句,2003年
1969年9月1日,当我一踏足香港的启德机场,便觉得周围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在这之前,我是个乡巴佬,基本上没旅游过(不过很快就会填补这方面的空白了)。以前到机场,只是送别亲友,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我从未搭乘过飞机,就连在游乐场或商场的玩具飞机也没有试过。我先飞夏威夷,然后转到旧金山。不像那些早已厌倦飞行的旅客,我全神贯注地听空中服务员(那时还叫空中小姐)讲解机舱的安全措施,以及紧急降落时的应对。
谢天谢地,这些应对至今还没有用上。经过二十四小时的飞行旅程,在旧金山的机场走出飞机时,我真是累得要死。可是,当我举头仰望,天空比以前所见的都来得明亮湛蓝,呼吸一下,空气比香港的温暖潮湿来得清凉干爽,精神不禁为之一振。加州的气候总是如此的怡人。我不是个常做遐想的人,可是在那一刻,真疑心是不是到了天堂。我尽情欣赏眼前所见的新鲜事物:陌生但可喜的风景,头顶上的天空,脚下站立着的地面,甚至那吸进肺部的清新空气。
有了伯克利的证明文件,入境畅通无阻,顺利通过了移民局。唐纳德·萨拉森在机场接我,在这之前我们只通过信。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模样,但看见时真吃了一惊。他满面胡子,发长及肩,分明一副嬉皮士模样,或是我心中嬉皮士的模样,而在香港我平常出入的地方,并无什么嬉皮士。但我不是在诉说不满。萨拉森非常和蔼,话声轻柔,又特意远道开车来接我,好使我在旧金山的第一个晚上,得到更好的照顾。
我们出机场后往东北走,跨过了湾区大桥,最后来到了伯克利市区的YMCA(基督教青年会)。我在找廉价的落脚地方,而这里只收十美元一晚。把我安置好后,萨拉森便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明天到数学系报到,可见他的细心。
在YMCA的走道上,一大群人围着部大电视机,电视正播着棒球比赛,声响很大。我对棒球一无所知,也从未看过。我从来不花时间看电视(虽然几个月前曾在香港百货公司的电视前,看了尼尔·阿姆斯特朗在月球登陆)。和在美国长大的人不同,我家没有电视,电视在我心中并不重要,也无吸引力。拖着行李上楼,来到了我住的八人大房间。一个大块头黑人跟我打招呼,问我从哪里来。他显然对我的外观有点儿惊怪,我想我有一种“刚跳下船”的感觉,只不过那不是船而已。他就睡在我旁边的床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说的话语极为粗俗,为人却是极为友善。除萨拉森外,我十分庆幸第一个在美国遇到的人是那么热情。
YMCA可以住一两天,后来知道,住上一星期也是可以的。虽然设施简陋,但它提供瓦盖遮头,床铺容身,尤其是经过长途的劳顿。不过此非长久之计,况且也没有供埋首工作的地方,因此要尽快找一间公寓。到了次日早上,先到伯克利的数学系报到,我受到时任研究部主管的桑迪·埃尔伯格(SandyElberg)和年轻教授马克·里费尔(MarcRieffel)的热情接待,还遇见另一位年轻的教授林节玄,他和我同样来自香港。他好心借了些现金给我。我的奖学金出了第一次粮后,便把钱还了他。借来的钱可说是及时雨,我用它付了YMCA的房钱,租了公寓,买了食物、书籍和其他必需品。
他们提议到国际楼去看看有没有床位。国际楼就在校园旁边,但我到时发现没有空置的房间了。后来,我在YMCA附近看见一块公告板,上面有些公寓出租的信息。我遇到另外三个在找房子的学生,我们四个人合起来租了地方,每人月租是六十美元。三千美元的奖学金,即十个月内,每个月有三百美元。我把其中一半寄回给母亲,交了租后,剩下的九十美元就用于其他支出。预算很紧,所余无多,但我并不在意。
开始时,我们各自煮食,我会煮的菜式有限,几款汤、饭、菜等不断重复。后来大家决定一起吃晚饭,但不久即发现这并不可行,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大家作息时间不同,时间难以配合;其次,低调一点说,我的手艺太差,他们都不想在我煮食那天回来吃饭。老实说,这情况经过几十年,直到现在还未能改变。在下自有强项,但烹饪、音乐和体育则不属于这个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