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去此后,恐寓行衙,亦非久安之计,意欲结茅水东山,但未有佳处,当徐择尔。令长子迈来此指射差遣,因挈小儿子一房来,次子迨且令设法赴举也。二月间,苏轼找到了归善县城东面的白鹤峰上一块数亩大的空地,面临东江,景色甚美,就将它买下来了。
白鹤峰紧靠江滨,沿江筑城,就利用此山深入水中的石脚及山壁峭拔之地,筑为城址。当筑城时取用山土,刨平了一段峰顶,苏轼买的就是这方空地。故老传闻该地旧有白鹤观,现在已废。
白鹤峰头,只此一方平地,四面山势陡下,山上只有一两户人家,房子都低于该地。地形左右稍广,而前后则较狭隘。
苏轼按地形,打算造屋两进;前面小屋三间,作为门房,中间隔个庭院,可以种植花木;第二进为堂三间,拟题为“德有邻堂”;宅地左侧较为宽阔,拟造居室、庖厨、厕所等;在此后面,造为书室,拟题名为“思无邪斋”;周以廊庑,共计为屋二十间。
建造图样粗定,就托人到河源去找木匠作头王皋来,估计斫木陶瓦的数量,仍叫一个姓蒋的工头在河源购买木料。当时在惠州,要找木匠,似乎也不甚易,因为苏轼有一封给博罗县令林抃(天和)的信说:“丰陆数木匠,请假暂归,多日不至,敢烦指挥与押送来,为幸。”木匠弃工不顾,居然要劳动县太爷拘送,其难可知。
后来,他又派苏过到河源去,亲访县令冯祖仁,督促蒋亲31斫木,忙了一个多月。
其时,与南华重辩书说:“行馆僧舍,皆非久居地,已置圃筑室,为苟完之计。方斫木陶瓦,其成,当在冬中也。”
六月间,苏迈已经得授韶州的仁化县令,即将挈家南来。其时,苏轼从前在湖州时的僚友陈师锡,又派遣专差前来探望,复书中述说他的近况道:
……轼谪居粗遣,长子已授仁化令,今挈家来矣。已买地结茅,为终焉之计。独未甃墓耳,行亦当作。杜门绝念,犹治少饮食,欲于适口。近又丧一庖婢,乃悟此事,亦有定分,遂不复择,脱粟连毛,遇辄尽之尔。……苏轼是绍圣元年(1094)十月初二到惠州的,被招待暂寓合江楼,住了六天,就搬到嘉祐寺去了。在嘉祐寺住到二年的三月十九,因程之才的好意,复迁于合江楼,住了一年零一个月。至三年四月二十日,他们又不得不再搬回嘉祐寺去住,与重辩书说:“不欲久留,占行衙,法不得久居。”这是一个原因,次则苏轼既欲水东造屋,每日要去监工,中隔大江,其时船桥尚未造好,往来甚为不便,所以程之才去后两个月,他就搬回嘉祐寺。这样搬来搬去,不得定居,竟如水上的飘蓬一样,只望白鹤峰的新居早日落成,则可“庶几其少安乎”!作《迁居》诗曰:
前年家水东,回首夕阳丽。去年家水西,湿面春雨细。东西两无择,缘尽我辄逝。今年复东徙,旧馆聊一憩。已买白鹤峰,规作终老计。长江在北户,雪浪舞吾砌。青山满墙头,?鬌几云髻。虽惭抱朴子,金鼎陋蝉蜕。犹贤柳柳州,庙俎荐丹荔。吾生本无待,俯仰了此世。念念自成劫,尘尘各有际。下观生物息,相吹等蚊蚋。此诗眼界澄明,意境超脱,实则于虚无中透着悲怆。
佛说念念成劫。时光过得那么快,俯仰之间,就过完一辈子。人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中的万物之一,物虽各有分际,但人如超越世界万有之上,下观生物之以息相吹,则人在这个世界里呼吸,与春天田野中移动的气流(野马)、大地上飞扬的尘埃、蚊蚋之生息于世,还不都是一样。32
造屋的工程,进行得还算顺利,将近过年时候,已经计算得出完工的日子。新居之西,有两家近邻:一家是林姓的老媪,以酿酒为业;一家是老秀才翟逢亨,很有一点学问。苏轼有天晚上,走过翟家门口,就进去拜访了他。作诗二首,其一云:
林行婆家初闭户,翟夫子舍尚留关。连娟缺月黄昏后,缥缈新居紫翠间。系闷岂无罗带水,割愁还有剑铓山。中原北望无归日,邻火村舂自往还。山上没有水源,饮水须到江边汲取,甚是不便。苏轼决定在新居里凿井一口,约这两家邻居,可来共享此井。新居的庭院需要种点花木,写信向程天侔要,书曰:
白鹤峰新居成,从天侔求数色果木,太大则难活,太小则老人不能待,当酌中者。又须土碪稍大,不伤根者。柑、橘、柚、荔枝、杨梅、枇杷、松、柏、含笑、栀子,谩写此数品,不必皆有。仍告书,记其东西33。绍圣三年的下半年间,苏轼在惠州的几个好朋友,纷纷都要走了,如惠州守詹范罢任(方子容来代),章楶也罢了广州任(王古来代),还有循州太守周彦质,在那两年,与苏轼书问无虚日,忽又罢归,依依不舍,特来惠州相伴半个月才走。初是朝云新丧,还赖朋友之乐,聊得排遣;不料一倏时又风流云散,这孤独而又倔强的老人,心情不免落寞,《和陶时运四首》之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