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传记 > 苏东坡新传(269)

苏东坡新传(269)

作者:李一冰

虔州鹤田处士王原(子直)来,陪他同寓嘉祐寺两个多月,同游几处附近名胜。故黄州太守徐大受的弟弟大正(得之)也专人前来问候,惠州太守詹范,与大受、大正兄弟亲厚,特地招呼他格外照顾这流亡中的老人。

苏轼一生,热爱朋友,所以即使身陷这等景况,生活还不寂寞。

传闻程之才将于三月初到达惠州,苏轼叫儿子过作代表,往迎江上。之才抵惠之翌日,就到嘉祐寺来看他,馈遗甚厚。

他们两人,本是眉县同乡,两代姻亲,所以原是情同手足的朋友,交识彼此成长的环境,互相了解少年时代的梦想,熟识两家三代以内的亲长和平辈的兄弟姊妹……这些关系,在年轻闯荡江湖的时候,并不觉得重要,但时至今日,两人都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奔走过东西南北的行脚,眼见无数人事沧桑的变幻,身经世路不断的坎坷和患难,青春作别,白首重逢,一旦执手于离乡万里的岭南,谁能不为这一片骨肉亲情所激动,感到彼此血肉相连的关切。

所以这中表兄弟二人,在嘉祐寺里对坐下来,就情不自禁地诉说阔别以来的各家情况。久违的乡情,变迁的亲故,在甚多唏嘘嗟叹之间,心理上的隔阂逐渐消融,迷茫的宿嫌,早如隔世,消失得无影无踪。苏轼诗说:“世间谁似老兄弟,笃爱不复相疵瑕。”章惇辈的阴谋,完全落了空。

之才讲起他的曾祖父程仁霸,仗义欲平一件盗案的冤狱,因果报应的故事,求苏轼作记。轼以陶潜曾作外祖父孟嘉传为例,撰书《外曾祖程公逸事》。

翌日,苏轼亲往三司行衙,回拜程之才,会于合江楼。之才知道苏轼初来时,曾寓此处,便嘱咐有司,待他去后,请苏轼仍然还居此楼。所以,之才离去后的三月十九日,苏轼从嘉祐寺又回到合江楼来住了。

知惠州事的詹范,也是一个诗写得很好、文人气质很重而不大会做官的人,对于苏轼的敬礼和亲切,不减当年黄州太守徐大受。苏轼谪居黄州时,每年重九,君猷一定置酒名胜处,邀请这位失意的谪官同度佳节,现在惠州的詹器之亦然如此。

绍圣二年(1095)上元夜,詹太守带了厨子和酒菜到嘉祐寺来,陪他过节。苏轼饮酒薄醉,回想即此最近三年的上元之夜,他个人的景况也年复不同,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不禁有无限的感慨。作《上元夜》诗曰:

前年侍玉辇,端门万枝灯。璧月挂罘罳,珠星缀觚棱。去年中山府(定州),老病亦宵兴。牙旂穿夜市,铁马响春冰。今年江海上,云房寄山僧。亦复举膏火,松间见层层。散策桄榔林,林疏月鬅鬙。使君置酒罢,箫鼓转松陵。狂生来索酒,一举辄数升。浩歌出门去,我亦归瞢腾。诗中穿插一个疯狂的贾道士前来闯席乞酒,隐用李太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意思,可见苏轼此时,看似低头认命,而胸中一股浩荡的豪气依然未死。

二月十九日,苏轼携白酒鲈鱼,报访詹范,采槐叶的新穿滤汁,和面作饼,称“槐叶冷淘”,诗曰:“青浮卵碗槐芽饼,红点冰盘藿叶鱼。醉饱高眠真事业,此生有味在三余。”三余者,用董遇“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月之余”,意思指闲暇无事之时。

苏轼好动,尤其喜欢游山玩水,到了岭南,他便遍游惠州州境范围内所有的名山古刹,如在惠州东北二十里的白水山佛迹岩,他曾一游再游。不仅为了欣赏它那悬注百余丈的大瀑布,爱好沐浴的苏轼,更欢喜此山特有的温泉。初到惠州不久,他即带了苏过同去,作白水山游记:

绍圣元年十月十二日,与幼子过游白水佛迹院,浴于汤池,热甚,其源殆可熟物。循山而东,少北,有悬水百仞。山八九折,折处辄为潭,深者缒石五丈,不得其所止,雪溅雷怒,可喜可畏!水涯有巨人迹数十,所谓佛迹也。暮归倒行,观山烧,壮甚。俯仰度数谷,至江,山月出,击汰中流,掬弄珠璧。到家二鼓,复与过饮酒,食余甘煮菜18,顾影颓然,不复甚寐。较近一点的,则去丰湖上的栖禅寺和罗浮道院,徜徉终日,乐以忘归。丰湖在惠州城西,原名西湖,后因湖上出产甚丰,又名丰湖。苏轼常在那里玩。他历知杭州、颍州,都有一个西湖,现在惠州也有西湖,所以秦观诗说:“先生所至有西湖。”

苏轼的游伴也不少,除去当地的长官如惠守詹范、博罗县令林抃(天和)、推官柯常等外,则是虔州处士王原、赖仙芝、和尚昙颖、行全、道士何宗一……儿子苏过经常侍行,都有诗作,取悦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