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人物传记 > 苏东坡新传(264)

苏东坡新传(264)

作者:李一冰

苏轼此行,游踪所至,皆有诗;从行的幼子苏过也几乎篇篇都有步韵之作,才华初露,头角峥嵘。做父亲的老怀欢慰,不言可喻,而最使他欣赏的是这小儿子,年纪那么轻,却也信起道家的养生法来,每天半夜里起来打坐;又学作赋,笔力甚健,所以苏轼《游罗浮山》诗说:

…………小儿少年有奇志,中宵起坐存黄庭。近者戏作凌云赋,笔势仿佛离骚经。负书从我盍归去,群仙正草新宫铭。…………绍圣元年(1094)十月初二,他们一行,间关万里,到达了惠州贬所。

三 初到惠州

提举杭州洞霄宫的章惇,既相天下,接替了吕大防的地位,他这一帮人物,便竞先报怨,其中以张商英的表现最为凶悍。初被召为右正言,立即上疏言:

元祐诸臣,一切所为,无非翦除陛下羽翼于内,击逐股肱于外,天下之势,岌岌殆矣。今天日清明,诛赏未正,乞下禁省,检索前后章牍,付臣等看详,签揭以上。商英是个热衷利禄的小人,但也颇有才干。元祐以来,极不得意,他要报复,遂定下了“一网打尽”的毒计。倘如照他疏述办理,就档存章牍来寻资料,则在当时尽废新法的国策之下,一切语言文字,皆是有凭有据的罪证,元祐臣工,还有谁能逃过这天罗地网?

哲宗朝绍述之祸的惨烈,从张商英言,“类编元祐群臣章疏及更改事条”一节,是肆毒缙绅、衣冠涂炭的一大始机。

五月间,章惇又把出名的凶手黄履引进朝来。秋七月,台谏官们便交章论司马光等变更先朝之法,为叛道逆理。竟然主张掘司马光、吕公著的坟墓,断棺暴尸。幸而哲宗将此问于许将,将对曰“此非盛德事”,才未实现,改为追夺赠谥,将墓上所立的神道碑,统统扑毁。

其时,朝中还留着一个铁面无私、刚正敢言的监察御史常安民,是他首先揭发蔡京之奸,又说:“今大臣为绍述之说,皆借此名以报复私怨。”指斥道:“张商英求官于吕公著,谀佞无耻,近乃乞毁司马光、吕公著神道碑;周秩为博士,亲定光谥为文正,近乃乞斫棺鞭尸。陛下察此辈之言,出于公论乎?”章疏前后至数十百上,皆不报。

新政派人人弹冠相庆,唯有资格最老的吕惠卿顶不得意,盖因他在政治舞台上演惯了戏,做工太好,一旦被人揭穿,便变得一文不值了。冬十月,诏以吕惠卿知大名府时,常安民进言于帝曰:“北都重镇,而除惠卿?惠卿赋性深险,背王安石者,其事君可知?今将过阙,必言先帝而泣,感动陛下,希望留京矣。”皇上很注意他这句话,决定试试看。吕惠卿至京,请面对,见了哲宗,一说到先皇帝时,果然伏地大哭。皇上厌恶极了,正色不答,惠卿之计不售。

常安民再论章惇颛国植党,乞收主柄,而抑其权。终被论为“党于苏轼兄弟”,出为滁州监酒税。

章惇党既已整肃死人,当然不会放过活口。虞策再攻苏辙以汉武帝比先朝,止守近郡,罪大责轻,请远谪以惩其咎。哲宗说:“已谪矣,可止也。”但右正言上官均又并攻吕大防和苏辙,说他二人“擅权欺君,窃弄威福,朋邪诬罔,同恶相济”,列举六大罪状,同时牵入李之纯和现在一力投靠的杨畏、虞策、来之邵等,说他们以前都是大防、苏辙的党羽,现在皆应同时清算。

于是,苏辙被特降为左朝议大夫知袁州。

这篇谪词,也出于林希的手笔,开头就说:“太中大夫知汝州苏辙,父子兄弟,挟机权变诈之学,惊愚惑众。……”

苏辙读到时,双手捧着告词,哭了。他说:“某兄弟固无足言,先人何罪耶!”10

这篇告词中,说到宣仁太皇太后之任用苏辙,则曰:“垂帘之初,老奸擅国,置在言路,使诋先朝。”林希代皇上撰文,竟使孙儿大骂祖母为“老奸”,陷哲宗于忤逆不道。利令智昏,连他自己想想也良心不安,据说某日,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了名节矣!”11

言官有言,三省同议,认为吕大防、刘挚、苏辙三人,所受处分,不过落职降官,黜知小郡,实在“罪重谪轻,情法相违”,请求更加详酌;而监察御史周秩则说:“挚与辙讥斥先朝,不减于轼,大防又用轼之所谋所言,而得罪轻于苏轼,天下必以为非。”章惇等又编了一张黑名单,列文彦博以次三十人,拟全部窜逐岭外。李清臣为反对章惇,所以进言:“更先帝法度,不能无过,然皆累朝先臣,若从惇言,必大骇物听。”皇上乃下诏曰:“大臣朋党,司马光以下各以轻重议罚,其布告天下。”这张黑名单中的元祐大臣,才得暂时幸免远谪,改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