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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241)

作者:李一冰

苏轼和上次一样,仍然寄寓兴国院东堂,表示伺候过皇上郊祀典礼的差使后,纵使不能言辞,亦将坚决要求外放。另一方面,苏辙是当今执政的副相,他是外臣,必须远避嫌疑,不便住到他的东府官邸去。

十一月十二日,皇帝驾幸景灵宫,苏轼为卤簿使,导驾前行。他的朋友蒋之奇、钱勰都是从驾的官员。

景灵宫建于祥符五年,在汴京端礼街之东,供奉宋太祖以次历代帝后的御容。皇帝亲祀郊庙,先至景灵宫行礼,谓之“朝献”。十三日宿斋太庙,行礼毕,启驾往开封府城南熏门外的南郊坛去,这是宋朝祭天的斋宫。

帝驾将至青城,仪卫森严肃穆,南郊大礼五使——宰相为大礼使、学士为礼仪使和卤簿使、御使中丞为仪仗使、开封府为桥道顿递使——的乘车刚到景灵宫东棂星门外时,忽然有赭伞覆盖的犊车和青盖犊车十余辆,争道不避仪仗,冲突而来。

苏轼大惊,马上叫御营巡检使去挡在车前,喝问:“西来者是谁?敢尔乱行!”车上人答道:“皇后、某国太夫人和大长公主。”

所谓某国太夫人者,通称国婆婆,是皇帝的乳母。

苏轼要他们补个状来。

驾抵郊坛,礼毕,苏轼对担任仪仗使的御史中丞李之纯说:“中丞职当肃政,不可不闻。”意思是要他出面纠举。李端伯因为这是皇后,表示不敢。苏轼便道:“某自奏之!”

他就在当日当地(青城),出疏上奏皇帝。先引汉成帝郊祀,赵昭仪从在属车间,扬雄献赋谏诤的故事,申明自古妇女不当参与斋祠的原则,继言今日之事,则是:

……郊祀既成,乘舆还斋宫,改服通天冠,绛纱袍,教坊钧容作乐,还内。然后后妃之属中道迎谒,已非典礼。况当祀事未毕,而中宫掖庭得在勾陈豹尾之间乎!……臣愚,窃恐于观望有损,不敢不奏,乞赐约束。皇帝看了,交给使者,那苏奏原疏驰送宣仁太后,明日中使传命,“申敕有司,严整仗卫”。

照往例,次日法驾回宫,皇后在朱雀门下迎接。这一天,宫中后妃也都未出宫门。14

苏轼来京,沿途章奏不绝,初则请辞新命,但朝廷的指挥是“为已差充卤簿使,大礼日迫,不许迁延”。继在南都再奏:“乞候过南郊,依前除臣一郡。”而今,南郊祀典已过,苏轼便立即奏乞越州。

越州即是浙东绍兴一带,与杭州为邻郡,相隔一条钱塘江而已。苏轼还很乐观,以为太皇太后会接受他的请求,遇到前在杭州、助其开治西湖的苏坚(伯固),便和他说笑道:“伯固可以再来同开会稽(绍兴)的镜湖!”

不料朝廷告下,非但不允外放越州的请求,且是诏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守礼部尚书的重任。

一身兼两学士职,在当时也是久未得见的“异数”。苏轼大出意外,惶恐力辞,札言:“闻命悸恐,不知所措。……岂徒内愧,必致人言。”然而,降诏依然不允。

苏轼在如此难以违拗的情势之下,逼不得已,只好收起这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心中盘旋的乡心。一切退休生活的热望,恍如滚汤浇雪,霎时间消融得不见踪影。即此块然一身,绕室彷徨,不知如何自措起来。

从政以来,历经患难,数被污蔑,现在已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怎还可以再住京师,受狂热猎官的后辈任意糟蹋。于此,不能不使他记起老师欧阳修来。他们师徒二人,在性格上有很多相同的地方,《宋史》说“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又曰:“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以至于在议论如何追崇皇帝生父濮王这件事上,被台谏御史们结伙围剿,焦头烂额;后来又被小人勾结罪犯,诬告他与己所抚养的甥女不干不净,制造帷薄不修的谣言来中伤他,摧辱他。欧阳修痛心之余,未及引年,请告老致仕。

盛德如欧阳修尚且如此下场,苏轼焉能不怕政治上全不讲理的机阱,他如再稍恋栈,则前途的吉凶祸福不卜可知,放逐流离,还是细事。

朝廷不可留,外放不获准。苏轼再三思量,只剩下一条路可行,请求给予一个重难边郡的任务。

治边的主要任务在于边防军务,而宋朝的传统,重文轻武,《宋史·余玠传》说:

今世胄之彦,场屋之士,田里之豪,一或即戎,即指之为粗人,斥之为哙伍。所以,守边之吏,如用文人,也大抵都是政治上很不得意的人才去边郡。这条路,志在猎取功名富贵的人,是不屑一顾的。苏轼决心“人弃我取”,以避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