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黄粱日未斜,玉堂阴合手栽花。却思三十年前味,未饭钟时已饭茶。40梦觉还惊屧响廊,故人来炷影前香。41鬓须白尽成何事?一帖空存老遂良。尺一东来唤我归,衰年已迫故山期。文章曹植今堪笑,却卷波澜入小诗。九 竹寺题诗案
短别两年,京朝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同。
虽说是吕大防与刘挚分任左右二相,而大防这个老实人,却听由刘挚翻云覆雨,一手摆布。刘安世领袖谏垣,声威赫赫;王岩叟签书枢密院,主掌军事;梁焘为礼部尚书,管领文教。朔派大将,个个位居要津。更可怪的,原是洛学弟子的朱光庭、杨畏、贾易诸人,既失靠山,一起归附了刘相门墙,刘便利用他们做政治打手。
所以,苏轼一至宫门报到,贾易立即擢升,当上了侍御史。这是谁都明白的安排,是个鹰出鞲、犬突围的阵势。可怜的苏轼,已经成为目标中的猎物,是无可置疑的情势。
苏轼也很警觉,索性揭穿这个阴谋,细数从前他与贾易之间的嫌怨,留京定要遭殃,据此坚乞外放州郡,避免发生纠葛。七月初六所上札子,是这样说的:
……贾易,(程)颐之死党,专欲与颐报怨。因颐教诱孔文仲,令以其私意论事,为文仲所奏,颐既得罪,易亦坐去。乃于谢表中诬臣弟辙漏泄密命,缘此再贬知广德军,故怨臣兄弟最深。臣多难早衰,无心进取,岂复有意记忆小怨?而易志在必报,未尝一日忘臣。其后召为台官,又论臣不合刺配杭州凶人颜章等。今既擢贰风宪,付以雄权,升沉进退,在其口吻……不久必须言臣并及弟辙。辙既备位执政,进退之间,事关国体,则易必须扇结党与,再三论奏,烦渎圣听。苏轼的结论是:
朝廷以安静为福,人臣以和睦为忠。若喜怒爱憎,互相攻击,则其初为朋党之患,而其末乃治乱之机,甚可惧也。因此,苏轼“血恳”太皇太后赐予一郡,以免发生轇轕。“贴黄”42说:“与其将来徇众多党与的谤议而被出,不如现在用回避亲嫌的理由,便与一郡的好。”这已不啻是自求保全的哀辞。然而,宋朝的传统,君权至上,太皇太后不信她不能庇护一个苏轼,依然坚执不放。
自杭州闻命之日就上疏恳辞起,到此苏轼已经七上封章,两进札子,请求外放,仍是难回太皇太后心意。
苏轼来时,特意实地勘察灾情,到京之后,就上札子,报告浙西灾伤,他说:“浙西诸郡,接连两年发生天灾;而今年的大水,比熙宁年间的水灾还要严重。……”就他这两年在浙中实施救灾的经验,只用籴售常平米这一个办法,就可以使米价不涨,使人民免为流殍;所以请求朝廷令两浙运使,估计浙西诸郡到明年七月应籴粮米斛数,在其辖下诸路封桩及年计上供钱斛内擘划应付,接续籴卖就可,不需其他济助。
札上,太皇太后诏准赐米百万石、钱二十万缗。
侍御史贾易即与杨畏、安鼎联衔疏论:“苏轼所报浙西灾伤不实,乞行考验。”
贾易只说“乞行考验”,朝廷不能驳他“毋须再查”。幸而诏旨的词头降下中书省时,给事中范祖禹以其职权“封还”,录黄奏曰:
国家根本,仰给东南。今一方赤子,呼天赴诉,开口仰哺,以脱朝夕之急。奏灾虽小过实,正当略而不问;若因此惩责,则自今官司必以为戒,将坐视百姓之死而不救矣。……此一波折,使苏轼大为忧急,因为他深知官场的弊风,事情一经行文地方考验,地方官为推卸责任,为观望执政当局的风旨,一定掩饰灾情,不敢实奏。果然如此,苏轼枉坐“奏报不实”事小,而浙西亿万生民,流离沟壑,不得救援,如何得了。
台谏与给事中意见不一,苏轼急切之间,想起有个朋友可以相助,那是现为御史中丞的赵君锡,以他中丞的地位,有资格讲一句话而挽救灾区百万生民。所以立刻派王遹去见君锡,求其一言以助。苏轼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个交谂朋友,现在已经变了,他要出卖苏轼,别求进阶,使苏轼几乎陷入“离间风宪”的大罪。
七月廿八日,苏轼再上札子,请求回避贾易,札尾预言:“若不早去,不过数日,必为易等所倾。”
果然不出所料,四日后的八月初二,太皇太后已有贾易、赵君锡联衔的弹章,秘密封交吕、刘二相,要他们两人先行研商,同时还特别叮咛:“不得遍示三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