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原来有道自西至东的长堤,历史非常久远,长庆年间白居易浚治西湖以前,便已存在。堤岸西边,密植垂柳,自钱塘门至西泠桥止。《临安旧志》说此堤“不知所从来”,又曰堤“径三里余,唐称白沙堤,宋称孤山路”。因为原有白沙堤名,所以后人往往误会这道湖堤为白乐天所筑,其实白诗“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带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堤谁所开筑,则非乐天之功可知。
不过白居易确也筑过一堤,起自钱塘门水闸,过昭庆寺,沿宝石山麓北行,至松木场止,是《西湖志》所说“白公堤在钱塘门外,由石函桥迤北至余杭门”,即今武林门止的那一条,现已久废。
湖上葑田面积有二十五万丈之多,一旦刬草剜土,这刬剜出来的大量葑草湖土,除了取之于湖,用之于湖,没有比此更为经济的办法。湖上东西有堤,但是环湖一周,达三十里,南北往来,必须绕湖步行,非常不便,苏轼因此定计,废物利用,增筑一条自南徂北的长堤,则行人便而葑草湖泥都有用了。
历时四个月,占据一半湖面的葑田大部分被刬除了,南北相通的长堤也将筑成,苏轼续与章致平书云:
葑脔初无用,近以湖心叠出一路,长八百八十丈,阔五丈,颇消散此物。相次开路西葑田,想有余可为田者,当如教,揭榜示之。这条堤,起自南屏,止于曲院。苏轼并未赋予堤名,到他离杭州任,林希来接事后,才榜之曰“苏公堤”。堤上跨筑六座桥梁,本亦无名,旧称第一桥、第二桥……这六桥各通沿岸港埠,目的是疏导诸港之水。后人自南山第一条起,名映波桥者通赤山港(埠),名锁澜桥者通麦岭港,名望山桥者通花家山港,名压堤桥者通茅家埠港,名东浦桥者通曲院港,名跨虹桥者通耿家步港。14
堤工完毕后,两岸遍植芙蓉和杨柳,而不是后来的桃花,利用树根的生长盘曲,巩固堤岸,又建九个凉亭,便于行人歇脚。南宋时代吴自牧的《梦粱录》记曰:“自西迤北,横绝湖面,绵亘数里。夹道杂植花柳,置六桥,建九亭,以为游人玩赏驻足之地。”但这都是苏轼离任后的景色,苏轼和赵德麟诗,他的喜悦,只在湖葑空去,南北路通:
六桥横接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前揭致章致平书中,有这样一句话:“相次开路西葑田,想有余可为田者。”后来钱塘县尉许敦仁建议将葑地作田,不如变为菱荡。他看到吴人种菱,每年春天,一定要将水中荇藻杂草芟除涝漉到寸草不遗,然后下种。现在如将路西部分开葑以后的湖面,辟为菱荡,以一定租额放给民户租领种菱,则葑草就无从生长了。
苏轼接受这个建议,但划定界限,沿界立小石塔做标记,种菱不许侵入界外的湖面,并命钱塘尉司管勾这一公事。苏轼前作《南歌子》词里的理想,完全实现了:
古岸开青葑,新渠走碧流。会看光满万家楼,记取他年扶病入西州。佳节连梅雨,余生寄叶舟。只将菱角与鸡头,更有月明千顷一时留。开湖大功告成,苏轼于寄林希诗中说:“卷却西湖千顷葑,笑看鱼尾更莘莘。”只以湖中游鱼之乐,来比拟他胸中充溢着的欢欣和安慰。
明朝的大名士杨升庵(慎)说:
宋修六塔河、二股河,费百十万钱谷,溺死数十万丁夫,迄无成功;如东坡杭湖、颍湖之役,不数月间而成不世之功,其政事之才,岂止什伯时流乎?苏公堤这名字,是苏轼去后,接他后任的林希题的。杭人在堤上也为苏轼立过生祠。后十年,吕惠卿来守杭州,被他奏毁。
四 僚友
苏轼出知杭州时,与陈传道书曾言:
某以衰病,难于供职,故坚乞一闲郡,不谓更得烦剧;然已得请,不敢更有所择,但有废旷不治之忧耳。然他料想不到,岂仅平常的烦剧,竟遭逢雨旱疾疫等一连串的灾荒。虽然比在京师,少受精神上的煎熬,但救灾如救火,身为地方首长,为一方人命所仰赖,其间操虑之苦,工程之繁,日不暇给,该是可以想象的情况。
所幸者,他有好些友善的同僚,得力的部属,帮他达成工作,相处非常愉快。
按照宋朝的政制,州郡通判皆由京朝直接委派,所有文书,非经通判副署,不得签发,并且握有对部属的监察权,目的在于削减州郡长官权力,但也造成州郡长官与通判不相合作、往往失和的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