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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212)

作者:李一冰

马瑊,字中玉,荏平人,来得较迟,元祐五年八月始自淮南西路改两浙路提刑。他是黄庭坚的朋友,很能填词,唱和甚乐。苏轼筹议救济两浙灾伤事,得助很多。

事务工作虽有得力僚佐帮助,但自接事之日起,那一番预筹赈济、疏导运河等计划工作,一切皆须自己作主,颇费心力。这年冬天,苏轼忽患寒疾,告假在家,其时妻弟王箴(元直)和同乡仲天贶远从眉山来,秦观的弟弟秦觏(少章)自京师来杭州,一起住在高斋。苏轼因病得闲,即在家与元直等作伴,记夜饮云:

元祐四年十月十八日夜,与王元直饮酒,掇荠菜食之,甚美,颇忆蜀中巢菜,怅然久之。十一月二十八日,苏轼在假,记夜坐事云:

既雨微雪,予以寒疾在告,危坐至夜。与王元直饮姜蜜酒一杯,醺然径醉;亲执枪匕,作荠青虾羹,食之甚美。他日归乡,勿忘此味也。王箴送他一副拍板,轼家却无歌姬。记云:

王十六见惠拍板两联,意谓仆有歌人,不知初无有也。然亦有用,当陪傅大士唱《金刚经颂》耳。苏轼今已入为近从,出为方面,而他家生活依然淡泊如在黄州;照当时社会习尚,如他这样门第,竟不蓄养歌姬,是出人意外的事。

苏轼的寒疾,缠绵了一个多月,至元祐五年(1090)正月,才销假视事,作《临江仙·疾愈登望湖楼赠项长官》词,则身体恢复健康了,湖上春色撩人,不免有点绮思:

多病休文都瘦损,不堪金带垂腰。望湖楼上暗香飘,和风春弄袖,明月夜闻箫。酒醒梦回清漏永,隐床无限更潮。佳人不见董娇娆,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同年初夏,他的眼病又发,杨杰送他径山龙井水,据说洗眼有效16,袁毂送他芎?和椒。前者药性行上,治头脑之疾;后者味辛香,气下达,可以去湿,发脚汗。不过他只眼昏旧疾而已,一般的健康情况还是很好,诗言:“幻色将空眼先暗,胜游无碍脚殊轻。”

随在苏轼左右问学的青年人,除秦觏(少章)外,还有一个钱勰的儿子钱蒙仲——穆父时任越州太守,与杭为邻。

苏轼自幼养成读书的习惯,尤其欢喜夜读。但是秦少章说:“某于钱塘从公学二年,未尝见公特观一书也。”如遇撰著或赋咏中须用典故时,则虽眼前烂熟事,必命少章或幼子叔党诸人检视原书后,才敢使用。17

人之为学,本有两个不同的阶段:在第一个阶段里,须广泛吸收前人积累的知识和思想,应自勤读中求取;到得成熟阶段,必须把自己从别人的知见中解放出来,用自己的头脑,作独立的思考,然后才能建立自有的创意,发挥自有的感情。这第二个“不观一书”的阶段,正是运用想象力的创造时代,秦少章此一忠实记录,非常重要。

地方政务繁杂,苏轼有个很好的治事方法,他把每天要做的事条列在历纸上,做完的,当晚勾销,事无停滞,则心里就很舒坦,毫无牵挂地一觉睡到天明。所以他虽政事丛脞,但是还有余闲可从诗酒之适。18

费衮在南宋绍兴末年,听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和尚对他说:苏公游西湖,常命旌旗随从,出北山路的钱塘门,他自己则带一两个老兵,从南山路的涌金门泛舟绝湖而来,在普安院吃午饭,再到灵隐、天竺随便走走,吏人抱牍相从,到了冷泉亭,他就据案判事,详研双方纷争辩讼,然后落笔如风,判定了积案。公事既毕,便与僚吏痛饮。薄暮,骑马回城,老百姓夹道来看太守。当时,这老和尚还在寺里做苍头,亲眼所见如此。19

苏轼平常的生活非常简单朴素,他在湖上督工时,常到祥符寺琴僧惟贤房间去休息。到了,马上脱巾褫衣,露两股于榻上,叫虞候(侍仆)替他抓痒。他头上岸巾,只用一根麻绳压发。20

但他也有约客挟伎,纵游湖上的豪举。王明清《挥麈后录》说:

姚舜明庭辉知杭州,有老姥自言故娼也,及事东坡先生。云公春时,每遇休假,必约客湖上早食于山水佳处。饭毕,每客一舟,令队长一人,各领数伎,任其所适。哺后,鸣锣以集之,复会望湖楼或竹阁之类,极欢而罢。至一二鼓,夜市犹未散,列烛以归,城内士女云集,夹道以观千骑之还,实一时盛事也。21苏轼兴会所至时,常会任性任情,做出非常天真可笑的事来。如晁以道为宿州教授,特意到杭州来看他,那晚,一脚踏进他的书室,只见壁上挂满了古画,苏轼独自坐在那里一一欣赏。谈到其中一轴钟隐的《雪雁》,他忽发雅兴,要在这画上题几个字,但这幅画轴挂得很高,他用两张桌子叠起来,亲自爬上去取画(大约他已忘掉可以叫仆人做的),失脚坠地,摔了一跤,幸而没有受伤,他还哈哈大笑。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