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轼对于这样不辨是非黑白,“和稀泥”的办法甚不满意,但他总也不能使太皇太后为难,只是复职视事,但于复职后才再上自辩的第二道札子,愤然说道:
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同时将经过函告张方平,书曰:
某以不善俯仰,屡致纷纷,想已闻其详。近者凡四请郡,杜门待命,几二十日。文母英圣,深照情伪,德音琅然,中外耸服,几至有所行遣,而诸公燮和之。数日有旨,与言者数君皆促供职,明日皆当见。盖不敢兼(坚)卧,嫌若复申前请耳。蒙知爱之深,不敢不尽,幸为察之。褊浅多忤,有愧教诲之素,临书悒悒。苏轼虽因策问惹起一场风波,横遭冤诬,然而这次考试于应考进士被拔擢馆职的九人中,却有毕仲游、黄庭坚、张耒、晁补之、张舜民诸人在内,却是一大快慰。
毕仲游从游已有多年,原任卫尉丞,这次考了第一,补了集贤校理;黄庭坚本为校书郎,亦迁集贤校理、著作佐郎;张耒为太学录,以范纯仁荐试,迁秘书省正字;晁补之为太学正,以李清臣荐试,迁秘书省正字。苏门四学士中,只有秦观没有参加这次考试,这是因为凡除馆职,必须登进士第,历任完成一定资格,经大臣保荐,才得召试学士院,考试入等,才能除授馆职。秦观当时资历不足,所以未预此选。
六 经筵与驱程
元祐二年(1087)七月,告下,诏苏轼兼官侍读。苏轼对于此一参加经筵的任命,衷诚地欢喜接受。
一则是皇帝的教育成败,直接影响未来的国运,他要用循循善诱的功夫,将少年皇帝引向对知识、对历史、对治术逐渐发生兴趣的路子上去,培植圣学,陶铸人格。
二则照当时的制度,臣子要陛见进言,并不容易。太皇太后垂帘以来,除了执政的宰辅、台谏、开封府尹和经筵讲官外,其他一切臣工,都不易得到面见的机会。翰林学士虽说是侍从近臣,平常亦只能从内侍手中承受文件,无由当面论政。现在得此侍读经筵的机会,就可以面向皇帝说自己要说的话,随时有进言的机会,提供任何必要的意见。《辞免侍读状》说:“入侍迩英,其选至重,非独分摘章句,实以仰备顾问。”皇帝年纪还小,苏轼要将自己的思想、史识和政见,灌输给少年皇帝,培养皇帝知人论事的能力,则五六年后亲政时,希望以皇帝的权力与他所肯定的拯物济时的见解互相结合起来,就可使理想变成现实。这是儒者最高的机会,苏轼热烈向往。有人劝他少在皇帝面前说话,免被别人疑忌,苏轼认为以他所受恩礼之重,若复喑默不言,则是耳目尽废了,拒不接受。
据说当时程颐在经筵说书的情形,非常糟:“借无根之语,以摇撼圣听;推难考之迹,以眩惑聪明。上德未有嗜好,而常启以无近女色;上意未有信向,而常开以勿用小人。岂惟劝导以所不为,实亦矫欺以所无有。每至讲罢,常自夸道:‘虽孔子复生为陛下陈说,不过如此。’”(元祐二年八月孔文仲疏语)当时哲宗皇帝还只有十二岁,不但不能接受他这种无影无踪的说教,对他那种高岸不逊的态度,尤其反感。
苏轼力矫程颐之弊,逢到他轮值进讲的时候,就拣选历史故事做教材,以夹叙夹议的方式,讲述治乱兴衰、邪正得失的缘由,希望这种富有启迪性的教材和方法,易为童龄皇帝所接受。
至于讲述的方法,也很重要,苏轼怎么讲,固无记载可见。但他曾经赞誉范祖禹的讲书:“言简而当,无一冗事,无一长语,义理明白而成文粲然,已得讲书三昧。”34推为经筵官第一。他对讲书的理想如此,他的口才本来很好,其动听当亦不在范淳父之下。
讲读的期日,每年分春秋两期,春二月至端午为上期,秋八月至冬至为下期。遇单日皇帝御迩英阁,轮官讲读。
迩英阁在崇政殿西南,前槐后竹,气象幽深。殿前一对古槐,枝干插天,柯叶覆地,状如龙蛇,人称“凤凰槐”。苏辙于元祐元年九月除起居郎,十月入侍迩英,记其所见,作诗曰:
铜瓶洒遍不胜寒,雨点匀圆冻未干。回首曈昽朝日上,槐龙对舞覆衣冠。自苏辙之为起居郎,兄弟二人,遂得同时入侍皇帝讲筵。苏轼欣幸老弟的得步青云,他认为宋代大臣,从讲筵间出身的为多,细数当今朝中大老,如仆射吕公著、门下侍郎韩维、尚书右丞刘挚,莫不如此。故为兄弟相继入侍迩英,作绝句四章,其第一首即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