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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155)

作者:李一冰

其实,一般人都有同样的观念,所谓道学家,上焉者自立崖岸,高不可攀;下焉者,冬烘猥琐,不过供人讪笑。程颐的作风,远不如他的老哥程颢通达,他那种僵硬顽固的态度,即使同是研治天人性命之学的洛学泰斗邵雍(康节),也认为伊川已经钻入牛角尖里,救拔甚不容易。

相传,邵康节病亟将殁,程颐赶去向他问“道”,康节笑道:“正叔,你这人可谓生在姜树头上,将来亦必死于姜树上。”

“此话怎解?”程颐没能听懂。康节张开两手示意,他还是不解。康节说:“面前路径须令宽,路窄时,自身且无着处,何能使别人行?”

然而,他自立朝以来,所言所行,却仍然是最狭窄的路径,生姜树头的三代古礼。

程门弟子认为苏轼侮辱了老师,就诬言苏轼欲主办温公的丧事,为程颐所得,因此生了妒嫉之心。这是卑劣的人身攻击,苏轼也不必以主办丞相的丧事来增高自己的身价。另有一种批评:

“子瞻,温公门下士也,闻其捐馆,不见有惨切之容,悼惜之语,而轻浮谑笑,无异平时。”21

不论苏轼对程颐的谑笑,原系极端鄙薄的变形发泄,然而,身临丧家,态度总欠庄敬,这还不失是一种合理的批评。

司马光饰终之典,非常隆重,太皇太后和皇上都亲临吊奠,同时辍朝三日志哀。赠太师温国公,予谥“文正”,襚以一品礼服,赐龙脑水银棺敛,赙赠银三千两,绢四千匹,派员护丧,归葬于他的故乡——陕州夏县之涑水乡。

司马既逝,朝中大事裨倚右相吕公著,再以吕大防为中书侍郎,刘挚为尚书右丞,辅佐公著。

吕大防,字微仲,原籍汲郡,生长在京兆蓝田,是个朴实厚重的北方人。身长七尺,眉目英秀,说话声若洪钟,每日朝会,在殿廷趋跄进退,威仪翼翼,神宗往往目送其退。

大防为人,态度严肃,过市,从不左顾右盼,平时家居,终日如对宾客。在执政中,不免有人以私事干请,他便正身危坐,只听不答,不论多久,绝对不发一言,所以,他有个绰号叫“铁蛤蜊”。22

苏轼与大防向来交好。后来,苏辙在朝,与大防合作得更是非常密切,刘挚则成为逆派的领袖,与苏氏兄弟完全对立了。

五 学士院风波

苏轼擢升中书舍人,还不满半年,元祐元年八月间,又蒙太皇太后诏迁翰林学士、知制诰。金马玉堂的翰林学士,位三品,是侍从近臣中的高阶职官,地位超越给事中、六尚书。

翰林故事:学士入朝,有朱衣院吏二人,双双引至朝堂而止;给三省公文,不必用申状,只以尺纸直书其事,品位清华,从可想见。所以,当时的士大夫间,但凡听到有人新任翰林学士,便称“一佛出世”,其于世人心目中的尊荣,竟至如此。

然在苏轼,起自忧患未久,一再升迁,已遭他人侧目而视,现在更有新命,预见必将招来许多嫉妒,转生无穷烦恼。因此一再恳辞,却不蒙太皇太后允准。

宋制,两制以上官,初除之日,须举自代官一人,此亦沿袭唐朝的旧制,唐则常参官视事之三日,令举一人自代,目的是扩大延揽人才的门径,被举的人,只是登记储备,并非真欲进用。23

苏轼举以自代者,是他所尊重的朋友——黄庭坚。

庭坚初以秘书省校书郎被召入京,不久,除修神宗实录院检讨官,与王安石门下的陆佃共事,观点不同,时生龃龉,工作甚不愉快,而苏轼举以自代的状文,则推重备至,如曰:

伏见某官黄某,孝友之行,追配古人,瑰玮之文,妙绝当世。……苏轼始供翰林学士职,官中派遣西头供奉官充待诏董士隆到苏宅来传读圣旨,宣召入学士院。24按唐制,宰相以下,初命都不举行宣召礼。唯有翰林学士,则必宣召。那个气派,真所谓已极儒臣的尊荣,故《谢宣召入院状》说:

里巷传呼,亲临诏使;私庭望拜,恭被德音。……伏以朝论所高,禁林为重。非徒翰墨之选,乃是将相之储。学士院设在宫禁内,非内臣宣召,不能进去。学士院的院门之外,另又设置一道复门,也是因为该院直通宫廷,门禁非得那么森严不可。25

宋太宗于汴京西郊凿金明池,简称西池,中有台榭,以阅水戏。26地在顺天门外,池九里三十步。每年三月一日起开放,准许士庶入园游览,至上巳日帝驾临幸毕,即关闭。每岁朝廷赐二府从官宴及进士闻喜宴,皆在西池举行。张择端所画《清明上河图》,追摹汴京景物,即是此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