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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148)

作者:李一冰

司马光忍受不住,接着奏道:“纯仁、祖禹做谏官,甚合众望,不可因臣之故,妨碍贤路,臣宁愿避位。”

“韩缜、司马光、吕公著必不至于徇私,但如他日有怀奸当国者据此为例,引用亲党做台谏,恐非国家之福!”章惇理直气壮地奏说。

这场争论的结果,改范纯仁为天章阁侍制,范祖禹为著作佐郎,其他三人顺利通过。苏辙于他老哥奉旨起复时,先已移知歙州的绩溪县,不久又以校书郎自绩溪被召入京,至此则已跻登谏垣了。苏辙初得校书郎时兴奋非凡,作《初闻得校书郎示同官》诗:“读书犹记少年狂,万卷纵横晒腹囊。奔走半生头欲白,今年始得校书郎。……”这也难怪,苏辙十九岁成进士,廿三岁登制科,淹滞于九品小官者达二十余年,到此才稍扬眉吐气。

章惇所争的,是政府重要人事的任命,不经过宰相的审核进拟,径由“宫廷”除目,显属侵害了相权,并非没有道理,无奈说话的态度有欠庄敬,台谏们就抓住这一弱点,对他开始攻击起来。

后来王岩叟有奏:“风闻章惇于帘前问陛下御批除谏官事,语涉轻侮。又问陛下从何而知,是不欲威权在人主也,乞行显黜。”

刘挚和朱光庭则攻击蔡确于神宗皇帝灵驾发引时,既不遵礼入宿幕次,复先驰数十里之远以自便,“为臣不恭,莫大于此”。

虽然,太皇太后对此弹章“留中不报”,然而朝中的御史官和台谏们认为国家安危,系于大臣。而现在执政大臣中,奸邪过半,如蔡确为左仆射,韩缜为右仆射,张璪为中书侍郎,李清臣为尚书左丞,章惇为知枢密院事,实际政权完全在他们手上。旧派的一二元老何以得行其志?这是当时热衷更化的朝士们一致的认同,他们在积极酝酿,只侍时机成熟,非要伐倒这几棵“敌派”的大树不可。

二 从调和到冲突

司马光为门下侍郎,章惇知枢密院,几个月间,两府之间的关系,已经搞得非常不好。司马光的脾气,虽然不如王安石的“拗”,但也十分固执;而章惇则秉性豪强,从不让人,共事未久,摩擦已经很深,几已到了冰炭不能相容的地步。每遇口舌相争的场合,司马光是个恂恂儒者,拙于言辞,而章子厚则躯干修伟,实大声宏,再加口齿锋利,咄咄逼人,弄得司马光真已不堪他的百般虐侮。苏轼与章惇多年老友,现在身当两大之间,义不容辞,应该挺身出来,做这个调人。

于是往见章惇,对他侃侃言道:“司马君实时望甚重。从前许靖因为虚名无实,为蜀主刘备所轻视。法正说:靖有虚名播于四海,若不礼遇,他人以为我们贱视贤者。刘备立即接受他的建议,以许靖为司徒。您想,许靖尚且不可轻侮,何况君实?”章惇认为苏轼的话对,以后对司马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苏轼抵京才半个月,朝廷降告命:迁起居舍人。苏轼起于忧患未久,不愿骤然跻登清禁重地,两上章请辞,皆不许,他只得亲往谒见宰相蔡确,恳切面辞。

蔡确说:“公回翔已久,论资望,朝中无人更出公右。”

苏轼坚决辞谢。

“今日谁当在公前者?”蔡确问。

“前与林希同在史馆,他年龄比我长。”他举林希来代替自己。

“林希真的应该在你之先吗?”蔡确略作沉吟,摇头不应。

苏轼举以自代的林希,字子中,福建人,与苏轼、顾临、胡宗愈等,都是开封府举人试的同年。治平三年曾与苏轼在史馆共事,现在外任。苏轼推他自代,虽未获许,不过因此也被执政方面注意到了这个人,不久召回中枢,补了记注官。

宋制:起居郎、起居舍人谓之左右史,职掌宫廷记注和机要政务,俗谓“小侍从”。苏轼既任起居舍人,元祐元年二月以七品服入侍延和殿,蒙恩改赐银绯。

宋朝官员的服式,有严格的规定,文臣自入仕时起,着绿袍,满二十年才赐换绯袍和银鱼袋,换穿绯袍后再过二十年,才能赐换紫袍、佩金鱼袋。苏轼入仕,如以仁宗嘉祐六年(1061)中制科授大理评事起计,至元祐元年(1086),为时则已二十五年,但因中经顿挫,所以直到此时才得换绯挂银,并获诏赐对衣、金带、金镀银鞍辔马。

司马光执政后,一方面大刀阔斧地调整人事,一方面陆续废止熙丰年间实施的新法。元丰八年七月罢保甲法,十一月罢方田法,十二月罢市易法、保马法。元祐元年闰二月,被人反对得最激烈的青苗法,也告罢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