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二年(1069年),讨论如何改革贡举法,欲停止诗赋明经各科的考试,以经义策论作为进士考试的内容。直史馆的苏轼上疏谈到他的意见,他大致是这样说的:
得到人才的途径,在于知人;了解一个人的方式,在于考察他的实际水平。如果君主和宰相对每个人都能明察秋毫,朝廷也有切实考察一个人工作能力的办法,那么衙门里的小官吏和差役中未必就没有人才,何必要到学校里去选拔呢?即使用现在这个办法,我认为已经绰绰有余。如果君主和宰相不能对每个人明察秋毫,朝廷也没有切实可行的考察一个人工作能力的办法,那么,即使在公卿和皇帝身边的这些人中,也常常会觉得没有人才,何况从学校中选拔的那些人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恢复了古代的制度,我认为也是非常不够的。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该做的或不该做的,事物也时有兴起和废除,即使三代的圣人在今天复生,他们选拔人才也要通过一定的途经,何必非要通过学校呢?而且,庆历年间已经办过学校,所有的人都以为可以期待天下太平到来了,然而至今却只留下一个空名。如今皇上一定要寻求道德高尚又有很大学问的人,责成他去实现九年大成的事业,就要改变当今的制度,使社会习俗发生变化,还要征发民工来修建房屋校舍,聚敛民间的财富,供养这些前来就读的学生。同时,设置官吏,安排教师,并将那些不听话的人挑选出来,贬到偏远的地方去,这只会在社会上造成纷扰,和庆历年间做的有什么区别呢?至于科举考试,有人说,乡试应该以道德为重,不要太看重文章写得如何;有人说,应该专考策论,诗赋就不必考了;也有人希望采用唐朝用过的办法,兼顾一个人的声望,不必把考卷上的姓名、籍贯都封上;还有人主张改变学生们研读儒学经典的办法,不用死记硬背,只考经书的内涵和意义。这些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怎样才能提高人们的道德品行呢?这就需要统治者通过穷究事物的道理来提高自身修养,并通过为世人做出表率来标明你的好恶。如果认为设立个科目、提出个名目就可以得到人才,就是教天下的人一起弄虚作假。皇上用孝的名义选拔人才,有勇气的人就会割股,胆怯的人就去看守坟墓;皇上用廉洁的名义选拔人才,有人就会驾驶残破的车子,骑瘦弱的病马,穿劣质的衣服,吃粗劣的食物。凡是可以讨好皇上的,都可以拿来一用,讲求道德、品行的弊病,甚至到了这种程度。就文章而言,策论是有用的,诗赋是无益的;但就实际的政事而言,则诗赋、文章都是无用的了。不过,即使是无用的,自祖宗以来也没有人能够废除它们。人们认为,要按照一定的方式选拔人才,能做的不过如此罢了。近世文章写得很华丽的,没有人能超过杨亿,如果杨亿还在,那么他就是忠诚、清廉、耿直、公正的人吗?通晓经典,学习古制,没有人比得上孙复、石介,如果孙复、石介还在,那么他们就是不切实际而又荒诞虚妄的人吗?况且,自唐朝到现在,因诗赋写得好而成为名臣的不可胜数,哪些地方有负于天下,而一定要废除它呢?
苏轼的议论有些奇怪,使人想到今天某些学者的言论,貌似有理,其实是不能深究的。
当权者先要做表率,正人先正己,身教重于言教。
此文见于苏轼《议学校贡举状》。
皇上读了苏轼的上疏,于是向王安石询问。王安石说:“如果说通过诗赋考试也曾得到很多人才,那是因为人们要做官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能参加诗赋考试,这中间不会没有贤德之人,但因此说这种考试制度很好却未必。今天看来,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还是应该寻求治理天下的道理,如果只是闭门读书,学作诗赋,等到做了官,社会上的事情全不知道,这就是科举在败坏人才,还不如古代呢。”皇上于是下定决心,要废除明经及各科进士的考试,废除诗赋的考试,学生从“五经”(即《诗经》《尚书》《周易》《春秋》《礼记》),中任选一经,专心研读,并且兼顾《论语》和《孟子》。每次考四场,第一场考专门研读的经书;第二场考孔孟的书,以书中的要旨为主,共十道题;第三场考试,写论述一篇;第四场考试,写策问三题。礼部考试增加两题,中书省的考试则增加撰写公文或诏令一题。这些就是当时科举制度的大致情况,它沿袭了数百年,一直存留到今天。啊,王安石的良法美意并不只是这一项啊,但都被废除绝迹了,没有一项留下来,只有这项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是王安石想要废除而未能废除的,却沿袭了数百年,毒害天下多少人才,真是令人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