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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传(26)

作者:梁启超

这三种偏见对国家的危害是一样的。然而,其中用心并不坏,还可以讨论他的这种偏见的由来的,是那种认为天下其实没有什么人才的看法。这种人的心思大概不是不想用天下的人才,只是不了解这些人才的情况罢了。况且,那些有才能的人外表和其他人能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他们遇到事情可以妥善地把事情办好,出谋划策并明辨利害,治理国家能够使国家安定繁荣,这是他们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掌握国家权力的那些人如果不能精细地考察他们,慎重地使用他们,那么即使他们有皋、夔、稷、契那样的才智,仍然不能让他们区别于其他的人,何况那些才智还不如他们的人呢?世上那些存有偏见的人说:“有些人身上藏着特殊的才能,就像锥子放在口袋里,它的尖马上就会露出来,因此没有具有真才实学而不被人发现这样的事。”说这种话的人只看见放在口袋里的锥子,却没有看见圈在马棚里的马。

好马、劣马混杂在一起,饮水吃草,嘶叫踢咬,想要找到它们之间的区别是很难的。如果让好马拉重车,跑平坦的路,不用多鞭策,也不用赶车的人多操心,只要一拉缰绳,上千里的路程很快便赶到了。而这个时候即使让几匹劣马并驾齐驱,即使轮子跑歪了,缰绳勒断了,马的筋骨也累伤了,昼夜不停地追赶,也还是远远地落在好马的后面。这样一来,就分出好马与劣马来了。

古代的人君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并不认为天下没有人才,而是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求人才、考察人才。考察人才的方法就是给他们适合于自己才能的工作。南越的长箭用百炼的精钢做箭头,用秋鹗的羽毛做箭尾,如果把它放在强弩之上,拉满弦,可以发射到千步之外,虽然有十分凶悍的像野牛似的野兽,也会立刻穿身而过被射死。这是天下最锐利的武器,是战争中决定胜负的法宝。然而,如果用它来随便敲打,那么它和枯朽的棍子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由此可见,即使得到了天下奇才,如果使用不得当,也和这种情况是一样的。古代的人君懂得这个道理,于是便仔细、慎重地衡量人才的能力再加以使用,使他们的才能,无论大小、长短、强弱都能尽量得到发挥,找到适合他们的工作。这样,那些愚昧浅陋的人也能够尽其所能去做一些事情,更何况那些德才兼备、智力高超的人呢?啊,后世那些在位的人君尚未明白这个道理并在实践中加以运用,就坐在那里说天下果然没有人才,这是没有动过脑筋认真思考。有人问,古代对于人才都说是培养教育出来的,而你只强调人才的搜寻和使用,这是什么道理呢?我回答:“在天下的法度尚未建立之时,只能先索求天下的人才来使用;如果能够使用天下的人才,那么就能恢复先王的法度;恢复了先王的法度,那么即使是天下的小事,也没有不像先王时代那样去做的了,何况教育培养人才这样的大事呢?这就是我只谈论寻求和使用人才的道理啊。”

这是王安石在其政论中对人才问题的论述。

以上所录只是王安石平生所怀抱的理想的一部分,然而他后来实行的那些改革措施在这里已经浮现出来了。

执政前的王安石(下)

提点刑狱这个官职的主要职责是随时巡回于该路辖境之内,考察各州县对刑狱事件处理得是否公允,而且还要考察各州县官吏是否都能廉明、称职等,类似于今天监察部门的工作。江东刑狱的治所设在饶州(今江西鄱阳)。

王安石在宋仁宗嘉祐三年(1058)被任命为提点江东刑狱。后来回京述职,他写了《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综论天下大事,详细陈述了自己的政治革新主张。这篇言事书可以说是王安石的政治改革宣言书,后世那些有志于学习治理国家的道理并做出一定成绩的人大概没有人不曾读过王安石的这篇万言书。如今我避讳习俗的看法,把他这篇万言书全部引录在这里,并做一点儿简单的注疏和解释,以备研究古代如何治理国家的人参考。

我才德浅薄,蒙受皇帝的恩典,当上了一路的提点官,现在又蒙恩被召回朝廷,有所任用,应当把在外工作的情况向皇上做一汇报。我有点儿不自量力,不知自己是否称职,竟敢根据自己工作所涉及的一些情况冒昧地谈论天下大事。敬请皇上详加考虑,选择其中比较适合的加以实施,这是我最大的荣幸。

我私下里观察,皇上有恭敬俭朴的美德,有聪明睿智的才能,早起晚睡,处理政务,没有一天松懈过,对歌舞、美色、游猎、玩物一类嗜好一点儿也没有沾染上,而且能以仁慈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百姓,爱惜物力,得到了天下人的信任。皇上还能秉公选拔有声望的人才来辅佐朝廷,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们,并不因为奸邪小人中伤就怀疑他们。即使是二帝三王的用心,也不过如此。按说这样应该家家富裕,人人满足,天下太平了,然而,事实上并没有收到这样的效果。我看到的情况是,对内不能不为国家担忧,对外则不能不担心外族的侵扰,国家的财力一天比一天困窘,社会的风俗一天比一天败坏,全国各地的有志之士常常担心国家不能长治久安。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主要的弊病就在于人们不了解法令制度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