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宗师对于韩绛的儿子,王安石举荐他为度支判官提举河北常平仓,史书上说他孝顺,这也可以看出王安石并不是随便举荐人的。
元绛(1008—1083)元绛因为王安石的举荐做了参知政事,神宗对他关怀备至。他的生平政绩都非常优秀,《宋史》本传也不能进行诬蔑和诋毁,只是在传的末尾说:“元绛到哪里都有很大的名声,但没有独特的操守,也少了一些规矩,对王安石和他的子弟谄媚逢迎,受到当时舆论的鄙薄。”在他的传后有论述说:“王安石为政的时候,一些士大夫中平素很有名气的人,都改变了自己所坚持的,追随王安石去了,这种情况到处都是。元绛在他的职位上有很独特的成绩,然而他也逢迎王安石,沾染了这种陋习。”如果是这样的话,凡是不肯攻击王安石的人,虽然有千百种美德,都可以用一个“谄”字给抹杀了,于是成了没有独特操守的人。凡是被王安石任用的人,怎么能不都是小人呢?史书中的《韩绛传》也说他是个贤人,但在最后加了两句话:“终于因为与王安石为同党,得以从政,好的议论也就少了。”这与《宋史》本传用的是同一笔法,这种议论、这种舆论,它们的价值有多大也就看得很清楚了。
吕惠卿(1032—1111)吕惠卿是《宋史》中被列入奸臣传的人。他肯定不是个君子,这没的说。然而,王安石知道吕惠卿其实是欧阳修介绍的,书信见于欧阳修的文集。嘉祐六年(1061年)欧阳修又有一篇《举惠卿充馆职札子》,其中写道:“吕惠卿的才干和见识都很不一般,文章写得也很好,他喜欢用古代的礼法约束自己,可以说是个端庄高雅的人。”欧阳修向来以善于识别人才著称,他推荐的人都是当时的优秀人才。而对于吕惠卿,特别说他能够自我约束,说他端庄高雅,这个人恐怕不仅是才学很优秀而已。根据《宋史》本传所记载的罪状,大半是他奉行新法的情况。然而我以为,这些非但不应该是他的罪状,而且可以作为他的功劳。本传又记载他在绍圣(1094—1098)年间知延州,西夏人来进犯,将以全部军队围困延安,吕惠卿在米脂修建山寨来防备。敌寇来了,想要攻城却不能靠近,想要劫掠但野外没有什么可劫掠的,想要求战可诸位将领都按兵不动,想要绕道南方又担心腹背受敌,过了两天就退兵了。根据这个记载,看起来吕惠卿不仅有政事方面的才干,而且在军事方面也很有办法。吕惠卿果然是奸邪的人吗?这应当根据他是否曾经背叛王安石来决定。根据元祐初年苏辙弹劾他的文章,其中说到他与王安石的势力互相倾轧,变成了仇敌,私自拆看王安石的书信等,后来的史家说这是发生在王安石初次罢相时的事。今天,我们看元丰三年(1080年),王安石有《答吕吉甫书》,其中写道(吕惠卿在来信中称王安石为特进相公,王安石恰在这一年被授予“特进”称号,所以推测这封信是在当年或稍后写的):
我和您本来是一条心的,现在却有了不同的意见,但都是因为国家的事情,没有其他的原因。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对新法议论纷纷,只有您独自支持我、帮助我,我为什么要怨恨您呢?别人或许对您说三道四,但我却不想参与。然而,您为什么要责怪我呢?如果说对待世事采取逢迎的态度,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而考察实际情况,您应该很明白,事情就是这样的。您对我的开导,我很明白,看罢以后感到十分怅然。过去对我来说,既没有细微的嫌隙可以怀疑;如今对您来说,又有哪些旧恶值得念念不忘呢?(后略)
吕惠卿来信说:“我看自己虽然浅薄,却还没有因为细小的毛病令人嫌弃;仰望您的高大光辉形象,又有哪些旧恶一直挂在心上呢?”所以王安石在信中这样回答他。这段话的原文见于宋代周《清波别志》卷中。
看到这里,王安石与吕惠卿开始合作而最终分手,应该是事实。然而,他们的分手是因为国事呢,还是因为私事呢?还不清楚。根据王安石在书信中的说法,是因为国事。如今我们从各种史籍中考察,也能见到蛛丝马迹。王安石刚刚辞去官职不久,吕惠卿接替他做了宰相,吕惠卿创立了“手实法”和“鬻祠法”,都是残害百姓的政策,不符合王安石的意愿。所以,王安石恢复宰相职位之后,就把这两个法废除了。吕惠卿敢于搞乱王安石的法令,说他背叛王安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然而,这是因为他的学识有所不足,仍然是可以原谅的。但吕惠卿说自己觉得自己很浅薄,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意思,或者王安石大度包容不再与他计较?我认为,吕惠卿当时一定对阻挠新法、改革的人特别愤恨,想要整治他们,但常被王安石制止。我们看王安石罢相之后不出数月,就发生了流放郑侠的事,就可以想到这一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些阻挠新法的人恨吕惠卿应该超过恨王安石。又因为他与王安石有了分歧,更加给别人留下了把柄。于是史家说到他的为人,认为他猪狗不如。我认为,吕惠卿当然不是优秀的人,但我怀疑“商纣王的错误也没有他严重”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