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家的阁楼上还住着一位七十岁的老处女,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往来,房东太太给我讲了这么一些事情:她是个罗马天主教徒,年轻时被送到国外,住在一座修道院里,一心想当修女,但她在那里过不惯,因此又回到英国,而英国又没有修道院,于是她立誓在没有修道院的环境中尽可能过一个修女的生活:于是她把自己所有财产捐给了慈善事业,一年只留十二英镑作生活费,就是这么一笔钱她仍拿出很多用于施舍,自己只靠喝稀粥度日,除了熬粥从不用火。她在那间阁楼里已经住了好多年,楼下接二连三来的天主教房客都允许她免费住在那里,因为他们认为她住在那里是他们的福气。每天都有一位神父来听她忏悔。我的房东说,我问过她,她这样子生活,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的事情向神父忏悔呢?噢,她说,俗念难免。有一回,我征得允许上去看望她,她又高兴,又客气,谈话娓娓动听。房间十分干净,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块垫子,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十字架和一本书,有一把让我坐的凳子,壁炉上方是一幅画,画的是圣维罗妮卡展现着一块手帕,上面有基督神奇的血面肖像[100],她非常严肃认真地给我做了一番说明。她面色苍白,但从不生病,我将它作为又一个例证说明维持一个人的生命和健康需要的收入微乎其微。
在华茨印刷所,我结识了一个姓威盖特的聪明青年,他的亲属很有钱,所以比大多数印刷工受的教育都好。他精通拉丁文,会说法语,酷爱读书。我给他和他的一个朋友教游泳,下过两次河,很快他们就成了游泳高手。他们又把我介绍给几位乡绅,这几位是从水路到切尔西来参观学院[101]和堂萨尔特罗的古董的[102]。回来的时候,威盖特说我水性如何高强,激起了大家的好奇,于是大伙儿要求我展示一下本领,我便脱掉衣服跳进河里,从切尔西游到黑修士桥[103],一路上表演了多种多样的特技,有水上的,也有水下的,使有些人大开眼界,惊喜无比。我自小就喜欢这项运动,研究练习了泰弗诺所有的动作和姿势[104],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独创,决心达到不仅实用而且优美、轻松的目的。我利用这次机会把这些技艺给同伴们统统表演了一番,他们赞不绝口,我也乐不可支。威盖特一直想成为一名游泳高手,再加上我们学习的东西非常近似,所以跟我越来越亲近。最后他提议我们俩一起周游欧洲,沿途干我们的本行,打打工,可以贴补我们一路的花销。我曾经有过这种意向。我一有空往往就跟好朋友德纳姆先生待个把钟头,我向他提起这种事,他劝我不要去,还是考虑回宾夕法尼亚,因为他这会儿也要回去呢。
在这里我得把这位好人的性格特点专门记上一笔。他原先在布里斯托尔做生意,但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的债,还了一部分后就去了美洲。在那里他苦心经营,没过几年,就发了大财。跟我一起回到英国后,便请他的老债主们吃饭,在饭桌上他感谢大家照顾他给予了宽限,当时大家就以为只是请客吃饭,别无指望,谁知第一道菜撤去时,人人发现盘子底下压着一张银行支票,欠债加利息全额付清。
这时候他告诉我,他准备回费城,要把大量的货物运过去,在那里开一爿商店:他提议带我过去做他的办事员,管理账簿(他会教我具体的做法),抄写信函,照料店面。他还说一旦我熟悉了商务,他就会提拔我,派我把一船面粉、面包等货物押运到西印度去,还可以从别人那里给我弄回扣;这种事好处可大啦,如果我经营有方,会使我站稳脚跟的。这种事使我大喜过望,因为我已经在伦敦待烦了,每想起在宾夕法尼亚过的几个月快乐时光,就喜不自胜,所以很想看看它。于是我立马同意,他答应一年给我五十镑宾夕法尼亚币;确实比眼下我当排字工的收入少,但前景更为光明。
这时候我以为永远告别印刷业了,便天天忙我的新业务;跟着德纳姆先生在生意人中间周旋,购置形形色色的货物,监督它们的包装,跑跑颠颠叫工人发货,等等,等一切上船之后,我才有几天的闲暇。有一天,使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只知其名的一位伟人,一位威廉·温德姆爵士[105]派人来找我。我便去拜访他。他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听说我从切尔西游到了黑修士桥,还听说我几个小时就教会了威盖特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游泳。他有两个儿子正准备出门旅行,他希望他们俩先学会游泳,如果我愿意教他们,他会以重金酬谢。他们两个还没有到伦敦,我的行期又尚未确定,所以我无法担当此任。不过我从这件小事想到,如果我留在英国开办一所游泳学校,说不定我会大赚一笔。这件事使我感慨万端,要是这一建议早一些向我提出,我就不会这么快地回美洲了。多年以后,你我要与威廉·温德姆爵士的一个儿子打更为重要的交道,那时候这位爵士已经晋升为埃格勒蒙特伯爵,这事我到适当的地方还要提及[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