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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山庄(19)

作者:艾米莉·勃朗特

“噢,他死了,希克厉——他死了!”

他们两个一齐放声大哭起来,叫人听得心酸。

我也跟着两个孩子一起哭了起来,哭得又响又苦;可是约瑟夫责问道:“我们冲着一个上了天堂的圣者,这么大吵大闹究竟算什么意思呢?”

他叫我快披上大衣、奔到吉牟屯去请大夫和牧师来。我可猜不透眼前把这二位请了来有什么用处,不过我还是冒着风雨去了。

我把大夫请了回来,还有一位却说是明天早晨来。我由着约瑟夫去交代经过的情形,自己奔到孩子们的房中去。房门半开着,我看见他们却始终没睡,虽说已是过了半夜。不过他们已经安静了些,用不着我去安慰他们了。那两个小东西在相互安慰着,他们说出来的那些话比我所能想到的还要好。世上再没哪个牧师能像他们的天真烂漫的谈话那样把天堂描绘得那么美了。

我一边儿呜咽着、倾听着,一边儿又禁不住但愿我们大家都能平安到达那里。

本章注释

〔1〕法利赛人,古犹太的一族,在《圣经·旧约》中,被谴责为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第六章

亨德莱先生赶回来发丧,可是有一件事儿叫我们吃了一惊,叫左右的邻居们窃窃私议——他带回来了一位太太。

她是谁,她出身在什么地方,他从没有对我们说过。恐怕她既没钱也没有家世可以夸耀吧,否则他怎么也不会把这段婚姻瞒着不告诉他父亲的。

她并不是那种为了她的缘故把全家闹得六神无主的人。一踏进门来,什么东西让她看着都是好的,发生在她周围的每一件事儿都让她感到高兴——只有在准备中的丧礼和送丧者的来到除外。

我看她在办丧事中间的行动,认为她有些半痴半癫。她奔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要我也跟着她去,虽然这当儿我应该给孩子们把丧服穿着起来。她坐在那里发抖,紧握着两手,一遍又一遍地问:“现在他们走了没有?”

接着,她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说她一看见黑颜色心里有多么不舒服〔1〕;她又是心惊肉跳,又是发抖,最后索性哭起来了。我就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感觉到她是那么的害怕死。当时我以为她就跟我一样地死不了呢。

她很瘦,可是年轻,脸色红润,她两颗眼珠就像钻石那样闪射着光彩。当然,我也注意到她上了楼梯后就气急吁吁的,一点儿意外的声响都叫她抖作一团,有时候她还咳嗽得很厉害;可是我一点都不懂得这些症候是什么预兆,也并没有怜惜她的意思。通常说来,我们是不跟外地人亲近的,洛克乌先生,除非是他们先亲近上来。

三年不见,小欧肖的外形大大地变了。他瘦了些,脸上失去了血色,说话、穿着,也都很不相同了。他第一天回来就吩咐约瑟夫和我今后到后厨房去待着,正屋留给他。可不是,他本来还打算收拾一个多余的房间,铺上地毯、糊了墙纸,作为小客厅;可是他的太太看到那白坯的地板,看到那烧得通旺的壁炉,那白镴盘、那彩瓷的缸,还有那狗窝,看到他们常坐的所在那一片宽大的可以活动的地方,都表示非常开心;所以他认为用不到为了她的舒适,另外布置起居室了,因此就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她在新认识的人中,找到了一个小姑,这也是使她非常开心的事儿。她叽叽咕咕地跟卡瑟琳扯淡,吻她,跟她到处跑,还送她好多礼物。这是最初的事;可是不多久她的热情就衰退了。

她的脾气慢慢变坏的时候,亨德莱也变得专横了。只消她说一两句话、表示不喜欢希克厉,就足以把他对于这孩子的宿怨完全激发起来。他把希克厉从他们身边赶到了下人那儿去,不许他再去听副牧师的讲课,而非要叫他到户外去劳动不可,逼迫他像农庄上的其他的小伙子那样地干重活。

希克厉就这样给打了下去,起初他倒还很忍得住气,因为卡茜把她读的都教给他,还陪他在田里一块儿干活、玩儿。看来他们两个将来长大了都大有希望变得像野人一般粗野。他们的举止行动小东家一概不管,而他们也根本不去理会他。甚至连礼拜天他们二人上不上教堂都不当一回事;倒是约瑟夫和副牧师看到他们不上教堂,责怪他不该那么放松。这才提醒他吩咐给希克厉一顿鞭打,给卡瑟琳饿一顿中饭或是晚饭。

可是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两人一块儿一清早就奔到荒原上去玩一整天,至于事后的惩罚变得无非是让他们好笑的事儿罢了。副牧师尽可以任意规定卡瑟琳必须背诵多少章《圣经》,约瑟夫尽可以把希克厉抽打到自己的胳膊都酸痛了;可是只消两个人聚到了一块儿,他们便立刻把什么都忘了——至少当他们想出了一个什么调皮捣蛋的报复的计划时,就什么都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