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顿容许齐拉帮他忙,她把他奉承得可高兴呢。等到卡瑟琳进来的时候,他差不多已忘了从前她对他的侮辱,他只想使自己能够讨得对方的喜欢。那女管家是这样叙述这回事的:
“夫人走进来了,冷冰冰的,就像一根冰柱,又像一位公主般高傲。我站起身来,把我坐的交椅让给她。不,只见她翘起鼻子,对我的这番殷勤理也不理。欧肖也站起身来了,请她到高背长椅上来坐,好靠拢些炉火;他知道她一定饿坏了。
“‘我已经挨饿了一个多月啦,’她回答道,她把那个词〔1〕拖得特别长,语气要有多轻蔑就多轻蔑。
“她给自己搬了一把椅子,放到和我们两个都保持一段距离的地方。她坐在那儿,直到身子暖和了,于是开始向四周张望,发现柜子上有好几本书。她马上站起身来,伸长了手想去拿,可是书放得太高了,她够不到。她的表哥看到她想拿书,看了一会儿,就鼓起勇气去帮助她。她兜起了上衣,他拿到一本书就往她的兜里送。
“对于那个小伙子,可说跨出了一大步。她没有谢他,可他还是感到心满意足,因为她接受了他的帮助。他还大着胆子站在她后面看她翻书,有时甚至弯下身子指指点点书中几幅引起他兴趣的古老的插图。她往往就把书页啪的一下翻了过去,不让他的手指碰到,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就连这也没有把他吓倒。他只是平心静气地往后退一两步,也不去看书了,只是朝着她看。
“她只顾看书,或是在找些什么东西可以一读的。他的注意力渐渐地集中在专心研究她那一头又密又亮的鬈发上了。他看不见她的脸儿,她也看不见他。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在干些什么,而只是像小孩子被烛光吸引住了似的,他终于从两眼盯着看到动手去摸了。他伸出一只手,去轻轻地抚摸一卷金发,就像那是一只小鸟儿似的。这一抚摸,就跟用一把刀子捅进了她的脖子似的,叫她猛地转过身来。
“‘马上给我滚开!你怎么敢碰我?你待在这儿干吗?’她气呼呼地嚷道。‘我受不了你!你再走近我,我就回到楼上去了。’
“哈里顿缩了回去,那样儿要多蠢就有多蠢。他不作一声地在高背长椅上坐了下来,她只管继续翻看她手中的书,这样又过了半个钟点。最后,哈里顿走到我这边来,跟我悄悄地说道:
“‘你请她念给我们听听,好吗,齐拉?我什么也不干,闷得发慌;我很想——我想我会喜欢听她念的。别说我要她念,就说是你请她念的。’
“‘哈里顿先生想让你给我们念些什么,太太,’我马上就说了,‘他会很领情的——他会很感谢你的。’
“她皱皱眉头,把头一抬,回答说:
“‘哈里顿先生,还有你们这一帮子人,请放明白些,你们假情假意想来讨好我,我可一概拒绝接受!我瞧不起你们,我没有话要跟你们中哪一个说!当初我情愿捧出自己的生命,只希望能听到一句和气的话,甚至只希望能看到你们中的一张脸,你们却偏偏都躲开了。可是我才不会向你们诉苦呢。我是冷得没法想,被逼得下楼来的,并不是来给你们解闷,或是来跟你们作伴的。’
“‘我做了什么错事呀?’哈里顿开口道,‘怎么能怪起我来呢?’
“‘噢,我没把你算在内,’林敦夫人回他道,‘我从来也没在乎你关心不关心我!’
“‘可是我不止一次提出过,也请求过,’他说道,对方把话说得那么刺心,他也有些冒火了,‘我请求过希克厉先生让我代你守夜——’
“‘住嘴!我宁可走到门外去,走到随便什么地方去,也总比耳边听到你这讨厌的声音好一些,’我家夫人说道。
“哈里顿咕噜着说,她下地狱去也不关他的事!他从墙上拿下挂着的枪支,也不再管住自己不在礼拜天干他要干的活儿了。现在他随便说话了。
“她立即看出,最好还是孤单单的回到自己的房中去;可是已经下霜了,她怎么傲慢,也不得不将就着和我们做个伴,而且越来越走不开。我可是留神着,我性子虽好,也不愿让她来奚落我。自从那天以后,我和她一样板着脸,在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爱她或是喜欢她,她也不配;只要谁对她说半句话,她就转过脸去,一点都不客气。她连东家也要顶撞,分明在讨他的打;而且她越是吃苦头,越是变得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