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伊波利特身边坐下,皱起脑门上的皱纹,跟他谈起政治来。安德烈公爵和其余的人把他们俩围起来。
伊波利特煞有介事地环顾大家,开始说:“关于联盟问题,柏林内阁不能表示自己的意见,正像最近的照会中……没有表示……你们懂吧……你们懂吧……而且,如果皇帝陛下不改变我们联盟的原则的话……”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他抓住安德烈公爵的手,说道,“我认为,干涉比不干涉妥当。而且……”他沉吟一下,“拒绝我们十一月二十八日的通牒不能认为就是终结……您看,结果就是这样的。”
他松开博尔孔斯基的手,表示他说完了。
“德摩西尼[23],我从你放在金口里的石子就认出你来。”比利宾说,他高兴得满头的头发都散开了。
大家都笑了。伊波利特笑得比谁都响。他似乎极力想喘口气,但是他止不住狂笑,笑得他那一向呆板的面孔都拉长了。
“我说,诸位,”比利宾说,“博尔孔斯基不论在这所房子里还是在布吕恩,都是我的客人,我要尽我的可能用本地风光款待他。要是在维也纳,这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在这儿,在这讨厌的摩拉维亚山洞里,就比较难了,所以我要请你们大家帮忙。应当用布吕恩的一切款待他。你们张罗看戏的事,我负责社交,伊波利特,您自然是和女人打交道了。”
“应当让他看看阿梅莉,美极了!”自家人中间的一个边说边吻自己的指尖。
“总之,应当让这个杀红了眼的大兵更接近人道的观点。”比利宾说。
“我恐怕不能享受你们的热情招待了,诸位,我现在就得走。”博尔孔斯基看了看表,说。
“到哪儿去?”
“去觐见皇帝。”
“哦,哦!哦!”
“那好,再见,博尔孔斯基!再见,公爵,早点来我们这儿吃午饭,”几个人齐声说,“我们已经把您抓在手心里了。”
“您跟皇帝谈话时,尽可能多夸奖夸奖他们的军需供应和行军路线的安排。”比利宾送博尔孔斯基来到前厅时说。
“我本来想夸奖,可是既然知道了实情,那我就办不到了。”博尔孔斯基微笑着答道。
“总之,尽可能多说点。他喜欢接见人,可是他本人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十二
朝觐的时候,安德烈公爵在指定的地点站在奥地利军官中间,弗朗茨皇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安德烈公爵的脸,并且向他点了点他的长脑袋。但是在朝觐以后,昨天那个侍从武官彬彬有礼地向博尔孔斯基传达,皇帝愿意召见他。弗朗茨皇帝站在屋子中央接见他。开始谈话之前,使安德烈公爵吃惊的是,皇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似乎慌乱了,脸也红了。
“请您说一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战斗的?”他急忙问道。
安德烈公爵作了回答。问过这个之后,又提出几个同样普通的问题,诸如“库图佐夫身体好吗?他什么时候离开克雷姆斯的?”等等。皇帝说话时那副表情,仿佛他全部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提出一定数量的问题。而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十分明显,并不能使他感到兴趣。
“战斗是几点钟开始的?”皇帝问。
“前线的战斗是几点钟开始的,我无法向陛下报告,但是在迪伦斯坦,我所在的那个地方,军队是傍晚六点钟开始进攻的。”博尔孔斯基说,他兴奋起来,打算趁这机会把他在头脑里已经整理好的见闻材料如实地陈述一番。
但是皇帝微微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有多少英里?”
“从哪儿到哪儿,陛下?”
“从迪伦斯坦到克雷姆斯。”
“三英里半,陛下。”
“法国人放弃了左岸吗?”
“据侦察兵报告,最后一批法国兵是夜间乘木筏子渡过河的。”
“克雷姆斯的粮秣够吗?”
“粮秣供应的数量没有达到……”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施米特将军是几点钟阵亡的?”
“似乎是七点钟。”
“七点钟?真惨!真惨!”
皇帝表示感谢,并且鞠了一躬。安德烈公爵一走出来,立刻被侍臣们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向他投来亲切的目光,送来温存的话语。昨天那个侍从武官责备他为什么不住在宫里,并且要把自己的住室让给他。陆军大臣过来向他祝贺,因为皇帝授给他三级玛丽亚·特雷西娅勋章。皇后的侍从请他去见皇后陛下。大公夫人也想见见他。他不知道回答谁好,他停了几秒钟,定一定神。俄国公使抓住他的肩头,把他领到窗口,跟他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