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这样的目的,而且也不可能有,因为这样的目的是没有意义的,达到它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个目的之所以没有意义,第一,因为拿破仑的溃败的军队用尽一切可能的速度逃出俄国,就是说,它是在做每个俄国人所能希望的事情。对于那些跑得尽可能快的法国人,为什么要跟他们大动干戈呢?
第二,堵住那些用尽全力逃跑的人的道路,是没有意义的。
第三,法国军队即使没有外在的原因也在逐步自行消灭,用不着堵截,他们也不可能在十二月间有更多的人,即百分之一的军队,逃越国境,为了消灭这样的军队而使自己受损失是没有意义的。
第四,要想俘虏皇帝、国王和公爵们是没有意义的,当时最老练的外交家(如梅斯特等人)已经认识到,这帮人当了俘虏会给俄国人的行动带来极大的困难。俘虏整个兵团的法国兵更无意义,因为俄国自己的军队到克拉斯诺耶就减少了一半,而押送这些俘虏的兵团需要整师的人,而且自己的士兵已经不能经常领到足够的口粮,已有的俘虏也正在饿死。
关于切断和俘虏拿破仑及其军队这一老谋深算的计划,犹如一个菜园主所制定的计划,他在驱赶践踏菜畦的牲口的时候,跑到菜园门口,迎头痛击那头牲口。唯一可以为那个菜园主辩护的理由,那就是他气得太厉害了。但是,对于那些制定那个计划的人来说,连这个理由也不适用,因为受践踏菜畦之害的并不是他们。
但是,除了切断拿破仑的军队没有意义之外,而且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之所以不可能,第一,因为经验证明,在作战中,各纵队拉长五俄里的距离行动,永远不会与计划相符合,要奇恰戈夫、库图佐夫和维特根施泰因及时在指定的地点会师,其可能性小得几乎等于零,库图佐夫正是这样想的,他在接到这个计划时就说过,远距离的牵制作战是不会带来所希望的结果的。
第二,其所以不可能还因为,要瘫痪拿破仑的军队在撤退时所具有的那股惯性力量,必须要有比现有的俄军大得无比的军队。
第三,其所以不可能还因为,“切断”这个军事名词是毫无意义的。面包可以切断,而军队是切不断的。切断军队——堵截它的去路——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因为周围可以迂回的地方总是很多的,而且有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夜,军事家即使从克拉斯诺耶和别列济纳的例子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只要被俘的人不愿就范,就无法俘虏,就像捉不住一只燕子一样,虽然它落在你的手上,似乎能捉到它似的。只能俘虏那些按照战略和战术投降的人,就像俘虏德国人那样。但是法国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对他们不合适,因为不论是逃跑还是被俘都同样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第四,也是主要的一点,其所以不可能,因为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来没有像一八一二的战争所处的条件那么可怕,俄国军队竭尽全力追击法国人,再做更多的一点事情,就会自取灭亡。
俄国军队在从塔鲁丁诺至克拉斯诺耶行军途中,由于生病和掉队,减少了五万人,这等于一个大省城人口的数目。没有战斗就减员一半。
在这一阶段的战役,军队没有靴子和皮衣,没有伏特加,给养短缺,一连几个月在零下十五度露宿在雪地里;那时,白天只有七八小时,其余的时间都是无法维持纪律的黑夜;那时,不像在战斗的时候,人们进入不讲纪律的死亡区只有几个小时,而当时人们一连几个月每分钟都和饥饿和寒冷作斗争;那时,一个月就有一半的军队死亡,——史学家在讲到这一阶段的战役时对我们说,米洛拉多维奇应当向侧翼某地进军,托尔马索夫应当向某地进军,奇恰戈夫应该向某处转移(在没膝的雪地中转移),某某应当击溃和切断敌军,等等,等等。
俄军已经有一半的人死掉了,但是他们为达到那个无愧于人民的目的,做了能够做的和应当做的一切,至于别的俄国人,坐在暖室里提出一些不可能办到的事,那不是他们的过错。
事实和历史的记载之所以发生这一切奇怪的和现在令人不可理解的矛盾,是由于写这个事件的史学家所写的不是历史的事件,而是各个将军们的高尚情操和美妙的言辞。
他们津津乐道的是米洛拉多维奇的言辞,是这个或那个将军所受的奖赏以及他们所作的推断;但是关于留在医院和坟墓里的五万人的问题,甚至引不起他们的兴趣,因为那不属于他们研究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