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得堡每日新闻中,当天的新闻是别祖霍娃伯爵夫人的病。伯爵夫人前几天突然病了,放过了几次有她出席就为之增光的集会,听说她不接待任何人,而且不请一向给她治病的几位彼得堡的名医,而信任一个用一种不寻常的新方法给她治病的意大利医生。
人人都清楚,可爱的伯爵夫人的病是由于不便同时嫁给两个丈夫,意大利人的治疗方法就在于设法消除这种不便;但是在安娜·帕夫洛夫娜跟前不但谁也不敢这么想,而且好像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似的。
“听说可怜的伯爵夫人病得不轻。大夫说她得的是心绞痛。”
“心绞痛?,这是一种可怕的病!”
“听说,由于这心绞痛,两个情敌和解了……”
心绞痛这个词儿,被人们以极大的兴味说来说去。
“听说那个老伯爵很感伤。当大夫告诉他病情很危险的时候,他像孩子似的哭了。”
“,这将是一个莫大的损失。一个多么迷人的女人。”
“你们在谈可怜的伯爵夫人吗?”安娜·帕夫洛夫娜走过来说,“我曾派人去探问她的病情。说是已经好一点了。,毫无疑问,她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女人,”安娜·帕夫洛夫娜怀着嘲弄自己的兴奋心情的微笑说,“我们属于不同的阵营,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她表示应有的敬爱。她是那么不幸。”安娜·帕夫洛夫娜又说。
一个不够谨慎的年轻人认为安娜·帕夫洛夫娜的话多少泄漏了伯爵夫人病情的内幕,他对伯爵夫人不请名医而由一个可能使用危险的药物的江湖郎中治疗,竟敢表示惊讶。
“您的情报可能比我的更准确,”安娜·帕夫洛夫娜对这个未经世故的青年突然发起恶毒的攻击,“不过,我从可靠方面知道,这个大夫是一个学识渊博、医道高明的人。他是西班牙王后的御医呢。”就这样把这个年轻人击败后,安娜·帕夫洛夫娜向比利宾那边转过去,他正在另一堆人里谈论奥国人,他皱起脸上的皮肤,显然就要把它舒展开来,说出俏皮话了。
“我觉得那妙极了!”他在谈一个外交文件,这个外交文件连同维特根施泰因(彼得堡称他为彼得堡的英雄)所缴获的奥国旗帜一起送往维也纳。
“怎么说,文件怎么说的?”安娜·帕夫洛夫娜问他,场面立刻肃静起来,静听那个她已经知道的俏皮话。
于是比利宾又重说一遍由他起稿的文件的原文。
“皇帝谨将奥国的旗帜——友谊的、然而误入歧途的、不是从正道找到的旗帜奉还。”比利宾说完,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
“妙极了,妙极了!”瓦西里公爵说。
“也许是在华沙的道路上吧。”伊波利特公爵突然大声说。大家都转过脸来看他,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伊波利特公爵也露出快活的吃惊神气环顾四周。他和别人同样不了解他在说什么。在他的外交生涯中,他不止一次看出,就这样突如其来说出的话,显得很俏皮,所以他抓紧一切机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效果可能很好,”他想,“即使效果不好,他们也会处理好的。”果然,在一阵难堪的冷场的时候,那个不够爱国的、安娜·帕夫洛夫娜所期待的人,进来了,于是她面带微笑伸出指头威胁伊波利特一下,就请瓦西里公爵就坐,给他拿来两支蜡烛和手稿,让他开始朗读。顿时鸦雀无声。
“最仁慈的皇帝陛下!”瓦西里公爵严肃地朗读道,然后扫视了一下听众,仿佛在问有没有人反对。没有人发言。“最早成为国都的莫斯科,新的耶路撒冷,接待自己的基督,”他忽然加重朗读“自己的”这个词儿,“像母亲拥抱辛勤忠诚的儿子一样,透过弥漫的暮霭,预见你的国家光辉灿烂的荣耀,欢喜地唱道:‘和撒纳,将来的人幸福了!’”瓦西里公爵用哭声朗读最后这句话。
比利宾仔细察看自己的指甲,很多人都露出胆怯的样子,好像在问自己犯了什么罪过。安娜·帕夫洛夫娜像老太婆念祷词似的,预先低声说出下面的词句:“让他胆大妄为的歌利亚……”
瓦西里公爵继续朗读:
“让那胆大妄为的歌利亚从法国边境向俄国的境内散播死亡的恐怖吧;温顺的信仰,俄国大卫的机弦[2],就要打穿他那骄傲的嗜血的脑袋。谨将我们祖国利益的保卫者、圣谢尔吉依这尊神像献给皇帝陛下。遗憾的是,我体弱多病,不能享受面圣的幸福。我只有情深意切地祈祷上苍,愿全能的主降福正义的民族,仁慈地实现陛下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