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卑鄙!这是可恶!”她喊道,“这不可能是您发的命令。”
贝格和伯爵夫人都莫名其妙,惊慌地望着她。伯爵站在窗口,注意地听着。
“妈妈,那样不行;您瞧瞧院子里的情形吧!”她大喊大叫,“他们都给丢下没人管了!……”
“你怎么啦?他们是谁?你要怎么样?”
“伤员呀,还能是谁!这样不行,好妈妈;这样不像话……不行,好妈妈,亲爱的,这不像话,请原谅,亲爱的……我的好妈妈,咱们何必带那么多东西,您瞧瞧院子里的情形吧……好妈妈!……这样不行!……”
伯爵站在窗口,头也不回地听娜塔莎说话。他突然哼哧了一下鼻子,把脸贴近窗户。
伯爵夫人向女儿看了一眼,看见她为母亲满面含羞,看见她那激动的神情,她明白丈夫这时为什么不回头看她,她茫然地环顾四周。
“咳,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难道我妨碍了谁吗!”她说,还没有一下子就屈服。
“我的好妈妈,原谅我吧!”
但是伯爵夫人推开女儿,走到伯爵面前。
“亲爱的,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我不懂得这种事情。”她说,负疚似的垂下眼睛。
“鸡蛋……鸡蛋教训起母鸡来了……”伯爵噙着幸福的泪花说,拥抱着妻子,她那含羞的脸快活地埋在丈夫怀里。
“爸爸,妈妈!我可以下命令吗?可以吗?……”娜塔莎问。“我们仍然可以带走最必要的东西……”娜塔莎说。
伯爵向她点点头,表示赞同,娜塔莎就像平时玩“点火”游戏那样,迈开敏捷的小腿穿过大厅,经过前厅,下楼来到院子里。
仆人们围着娜塔莎,都不相信她传达的奇怪命令,直到伯爵亲自以本人和伯爵夫人的名义肯定了那个命令——把车都让给伤员,把箱子搬进储藏室,他们才相信。仆人们明白后,就欢欢喜喜、忙不迭地着手这项新工作。他们现在不但不觉得奇怪,而且相反,觉得非如此不可;正如一刻钟前,抛弃伤员,运走东西,不惟不觉得奇怪,而且觉得非那样办不可一样。
全家好像要赎回早先没有这么做的罪过似的,都忙活着运载伤员的事。伤员们从他们住的房间一拐一瘸地走出来,带着高兴的笑脸围着车。得到车辆的消息传到邻近各家,别家的伤员也到罗斯托夫家来了,许多伤员要求不必卸东西,他们坐在上面就行了。可是卸车的工作一旦开了头,就制止不住了。反正全部卸掉或者留一半,都无所谓了。院子里到处散放着昨夜仔细装好的盛着瓷器、青铜器、图书和镜子的箱子,人们仍在寻找而且找到了可以卸的车,又腾出一辆又一辆车来。
“还可以多带四个人,”管家说,“我把我的车让出来,不然有的人怎么办?”
“把我装衣服的车也给他们吧,”伯爵夫人说,“杜尼亚莎可以跟我坐一辆车。”
他们又腾出装衣服的车,去接隔壁第三、第四家的伤员。全家主仆都欢欢喜喜。娜塔莎很久没有这么兴高采烈,这么幸福了。
“我们把它放在哪儿呢?”仆人们说,他们正把一只箱子放在马车背后狭窄的脚踏板上,“至少得留一辆车才行啊。”
“那里面装的什么?”娜塔莎问。
“伯爵的书。”
“留下吧。瓦西里奇会收拾起来的。这个用不着。”
四轮马车都坐满了人;连彼得·伊里伊奇坐在哪儿都成问题了。
“他坐在前座上。你可以坐在前座上,是不是,彼佳?”娜塔莎喊道。
索尼娅也忙个不停;但她忙活的目的跟娜塔莎完全不同。她把应当留下的东西归置好;依照伯爵夫人的意思,都登记下来,并且设法尽可能多带走一些东西。
十七
一点多钟的时候,罗斯托夫家的四辆满载着东西的车停在大门口。伤兵乘的车一辆跟着一辆驶出院子。
载着安德烈公爵的马车从门廊前经过时,引起索尼娅的注意,她这时正和一个使女在大门口一辆高大的四轮马车里为伯爵夫人整理座位。
“这是谁的马车?”索尼娅从车窗探出身子问。
“您还不知道吗,小姐?”使女回答,“是一个受伤的公爵:他在咱们家住了一夜,也跟咱们一道走。”